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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不过,这都没有什么…我容许他发挥想象力,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情使我听了要发疯。我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不断闪出他描绘的那些情况,简直摆脱不掉。
我觉得那是如此真实,若是没有这回事我就要勒死这个狗杂种。
一个人没有权利编造这种事情,除非他是神经有毛箔…“我要讲到的是那一瞬间,他说他跪在地上用他那两根细瘦的手指扒开她的下体。你还记得这个?他说她坐着,双腿搭在椅子扶手上晃来晃去,忽然他来了灵感,这时他已经睡了她几回了…也发表完了关于马蒂斯的小演讲。他跪在地上——你听清了——用两个手指…听着,只有指尖…噗哧——噗哧!
老天,我一夜都听到这种声音!后来他又说——好像我还没有听够——这时,老天爷作证,她把双腿架在他脖子上,把他夹住了。这真是要我的命!想想看!想想她这样一个漂亮、多愁善感的女人竟会把腿架在他脖子上!这简直叫人无法忍受。这么荒诞,听起来又像是真的。如果他只告诉我香槟酒的事、坐车在波伊思公园里游荡,甚至还有阳台上那一幕,我可能不会信他,可是这件事大难以置信,反而不像是在说谎了。我也不相信他在什么地方读到过这种事情,除非这件事有几分是真的,我也弄不明白他怎么会冒出这个念头来。你知道,在这样一个小滑头那里,什么事情都不稀奇,也许他根本不曾睡过她,可她会允许他玩玩她的…跟这些阔女人在一起你永远也弄不明白她们指望你干什么…”当他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开始刮胡子时下午已经快过去了,我最终才成功地把他的思路吸引到其他事情上,主要是吸引到搬家上。侍女进来看他收拾好没有——原先叫他中午就得腾出房子——这时他正在穿裤子。他既不请求原谅也不转过身去,这使我略有几分惊奇。看着他满不在乎地站着系裤扣,一边还吩咐她做这做那,我不禁吃吃笑了。“别管她,”说着,他极其轻蔑地瞪了她一眼。“她不过是一头肥母猪。你想拧就在她屁股上拧一把,她不会说什么的。”接着范诺登又用英语对她说“过来,你这婊子,把手放在这上面!”听到这话我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这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也感染了那个侍女,尽管她不明白我在笑什么。侍女开始把钉在墙上的一排绘画和照片取下来,这些画儿和照片上大多是范诺登本人“你,”他用大拇指戳戳“到这儿来!这儿有件可以纪念我的东西。”——说着他从墙上撕下一张照片——“等我走了你就用它擦屁股好了。”说完他又转向我“她是一个傻婊子,就算我用法语说她也不会显得聪明些。”侍女大张着嘴站在那儿,显然是认为范诺登疯了。“喂!”他朝她大喝一声,好像她耳朵不好似的。“喂,你!对了,说你呢!像这样…”他边说边拿起照片,他自己的照片,用它擦了擦屁股。“像这样!懂了吗?看来你得给她画张图才行。”说着他嗝起下唇,表示极度厌恶。
他无可奈何地监视着她把东西扔进几只大箱子里。“这儿,把这些也放进去,”说着他递给她一只牙刷和装灌洗器的袋子。
他的东西有一半仍摊在地板上,箱子都已塞满,没有地方可装绘画、书和半空的瓶子了。他说“坐一会儿,咱们有的是时间,咱们得好好想一想。你若是不来我永远也搬不出去,你看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别忘了提醒我带走灯泡…那都是我的,还有废纸篓也是属于我的。这些王八蛋,他们要你像猪一样生活。”
这时侍女下楼拿麻绳去了…“你等着瞧…她会间我要麻绳钱的,哪怕只有三个苏呢。在这儿,他们给你裤子缀一个扣子也得要钱。这伙讨厌的、肮脏的小偷!”他从壁炉台上取了一瓶苹果烧酒,并且点头示意我抓起另一瓶。“把它带到新地方去没有用,现在把它喝光拉倒。不过别给她喝!这王八蛋,我连一张手纸也不留给她。我真想在走之前把这个地方弄个一塌糊涂。
对了…想撤尿就撒在地板上,我还想在五斗橱抽屉里大便呢。”他对自己、对一切都十分厌恶,因而不知该做什么才能发泄发泄怨气。于是他提着酒瓶走到床前,掀起床罩把烧酒洒在床垫上。这还嫌不过痛,他又用脚拼命在床垫上踩,可遗憾的是鞋底井没有泥。他又取下床单擦鞋,嘴里愤愤不平地喃喃道“这样他们就有点儿事情干了。”最后,他含了一口酒,脑袋向后昂着漱喉咙,待漱得心满意足了才一口全啐在镜子上。“瞧着,你们这些下贱的王八蛋!等我走了好好擦去吧!”他在屋里踱来踱去,嘴里一边还咕噜着什么。看到自己的烂袜子扔在地上他便拣起来撕个粉碎,画儿也惹他大动肝火,他拾起一张一脚把它湍透了——这是他认识的一个女同性恋者给他画的肖像。“那个婊子!你知道她居然有胆量要我干什么?她要我把玩过的娘儿们介绍给她。我写文章吹捧她,她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苏,还以为我真心崇拜她的画呢。若不是我答应安排她同那个明尼苏达州来的女人见面,她才不会白给我画这张像呢。她简直快为那女人发狂了…像条发情的狗一样到处跟着我们…我们没法甩掉这婊子!她差点儿没把我缠死。我烦得要死,几乎不敢再领女人到这儿来,唯恐她会破门冲进来揍我一顿。我总是像贼一样悄悄溜上来,一进来就赶快锁上门…她和那个格鲁吉亚娘儿们——她俩逼得我要发疯,一个总是在发情,另一个总是肚子饿。我最恨睡一个饿着肚子的女人,那就像把一块吃的塞进她肚子里然后又掏出来…天啊,这使我想起一件事情…我把那蓝色药膏放在哪儿了?那很要紧,你生过那样的疮吗?比吃一剂药还难受。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染上的,上星期这儿来了那么多女人,我大概早把她们忘了。这很有意思,因为她们身上都散发出纯洁的气息。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侍女把范诺登的东西都堆在人行道上,旅馆老板酸溜溜地在一旁看着。等东西全装上出租车,车里就只坐得下一个人了。
车刚一开范诺登便掏出一张报纸把他的锅碗瓢盆包扎起来,新住处严禁做饭。待我们到了目的地他的行李已经又全部打开了,若是我们到达时那老板娘没把头探出门来还不会那么叫人难堪。她嚷道“我的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意思?”
范诺登被她吓住了,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用法语道“是我…是我,太太!”说完他又转向我恶狠狠地咕哝道“这个笨蛋!看见她的脸色了?她要给我找麻烦呢。”
这家旅馆位于一条阴暗的小道后面,呈一个长方形,同一所现代罪犯教养所十分相似。衣橱又大又没有一点光泽,尽管瓷砖墙上映出的影子很堂皇。窗子上都挂着鸟笼子,到处钉着小小的珐琅牌子,用陈腐的语言请求客人们不要做这个、不要忘记那个。这家旅馆几乎一尘不染,只是穷得一贫如洗,破破烂烂,一副衰败景象。铺椅垫的椅于用铁丝捆在一起,令人不快地联想到电椅。范诺登的房间在五楼,上楼时他告诉我莫泊桑一度也曾在这儿住过,同时又说大厅里有一种古怪的气味。
五楼上有几扇窗子没有玻璃,我们站下看了一会儿那几位正穿过院子的房客。快到吃饭时间了,人们正三三两两地回屋里去,他们都显得无精打彩、萎靡不振——靠诚实劳动换饭吃的人总是这样的。窗子大多都大敞着,昏暗的房间仿佛是许多正打哈欠的大嘴。屋子里注的房客也在打哈欠,或是在替自己搔痒。他们坐卧不宁地动来动去显然毫无目的,说他们是一群疯子也并不过分。
我们顺着走廊朝五十七号房间走去,这时前面突然有一扇门开了,一个头发蓬乱、目光像疯子一样的老妖婆偷偷从门里窥视我们。她吓了我们一大跳,我们傻站在那儿,惊呆了。足足有一分钟,我们三个人站在那儿,一步也挪不动,甚至无法打一个有意义的手势。我看见老妖婆背后摆着一张厨桌,桌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裸的婴儿,这是一个比一只拔光毛的鸡大不了多少的小把戏,最后那老家伙拎起身边一只污水桶朝前跨了一步,我们闪到一边让她过去,门在她身后关上时里面的婴儿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尖叫。这是五十六号房间,五十六与五十七之间是卫生间,老妖婆到那几倒脏水去了。
我们一踏上楼梯范诺登便不吱声了,不过他的目光仍很动人。打开五十七号的房门后,在极短的一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就要发疯了。一面大镜子上盖着绿纱、歪斜着呈四十五度角挂在门对面,镜子底下放着一部婴儿车,车上堆满了书。范诺登见到这些根本没有笑,他冷淡地走过去抓起一本书翻看了一遍,那副样子很像一个刚走进公共图书馆的人不假思索地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书架前去。若是这时我不曾无意问瞧见墙角里摆着一副自行车把,这也不会显得那么荒唐可笑。这副车把摆在那儿显得非常宁静、十分心满意足,似乎它已在那儿打了多年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