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冒险的远足。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农村孩，动去看他刚刚死去的外祖父。他可能是觉得路上一个人太孤单，所以就叫上在夏天中午里闲逛的我。他骗我只有很近的路，上就能回来，我就跟着他去了。我们在烈日下走了足足有三个小时，这个家伙一路上反复说:就在前面拐弯那地方。可是每次拐了弯以后他仍然这么说，把我累得疲力尽，最后到那地方时恰恰不用拐弯了。他一到那地方就不我了，我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说是明天。这使我非常张，我迅速联想到父母对我的惩罚。我缠着他，要他立刻带我回去，他脆就不理我。于是在一个我完全陌生的老人下葬时，我嚎啕大哭，哭得比谁都要伤心。后来是他的一个表哥，大约十六七岁，送我回了家。我记得他有一张瘦削的脸，似乎很白净，路上他不停地和我说话，他笑的样使我当时很崇拜。他详细告诉我夜晚如何到竹林里去捕麻雀，他那时在我中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我从来没有和一个成年人如此亲密地说话，所以我非常喜他。那天回到家中时天都黑了，一迸家门我就淹没在父母的训斥之中，害怕使我忘记了一切。一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后，我才又想起他。他送我回家后，都没有跨迸我的家门，我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时住在堂里的城镇孩，常和这些农村的孩发生争吵。我们当时小小的年龄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知自己为什么优越，为什么自卑。堂里的孩和农村的孩集斗殴是经常发生的。有一次我站到了农村孩一边，我哥哥就叫我叛徒。我和那些农村孩经常躲在稻狼里密谋，袭击自己哥哥的方案是最让我苦恼的。我之所以投奔他们，背叛自己堂里的同类，是因为他们重视我，我小小的自尊心会得到很大的满足。如果我站到堂里的孩一边，年龄的劣势只能让我一个小走卒。

被土地完全收以后，我们也就完全忘记了他。

那一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什么是葬礼。那个死去的老人的脸上被一劣质的颜料涂抹后，显得十分古怪。他没有躺在棺材里，而是被一绳固定在两竹竿上，面向耀的天空，去的地方则是土地。人们把他放在一个事先挖好的坑中，然后盖上了泥土。就像我有一次偷了父亲的放大镜，挖个坑放去盖上泥土一样。土地可以接受各不同的东西，在那个夏日里，这个老人生前无论是作恶多端，还是广行善事，土地都是同样沉默地迎接了他。

亲为此蹲了两年的监狱。他被潦草地埋在一个池塘旁，坟堆不，从我家楼上的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很长时间里，他都作为吓唬人的工被我们这些孩利用。我哥哥常常在睡觉时悄声告诉我，说他的睛正挂在我家黑暗的窗上，吓得我用被蒙住不敢气。有时候在晚上，我会鼓起勇气偷偷看一他的坟堆，我觉得他的坟还不是最可怕的，吓人的是坟旁一棵榆树，树梢在月光里锋利地抖动，这才是真正的可怕。几年以后，他的坟消失了，他

1992年3月12日

我的行为给我带来了一个凄凉的夜晚。当时堂里为首的一个大孩叫刘继生，他能迷人的笛声，他经常坐在窗卖梨膏糖的声音，我们这些馋嘴的孩上当后拼命奔跑过去，看到的是他坐在窗前哈哈大笑。他十八岁那年得黄疸肝炎死去了。他家院里着，那一年夏天的晚上，堂里的很多孩都坐在架下，他母亲给他们每人一串，我哥哥也坐在那里。我因为背叛了他们，便被拒绝在门外。我一个人坐在外面的泥地上，听着他们在里面说话和吃，我的那些农村盟友不知都跑到哪儿去了，我孤单一人，在月光下独自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