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履蹒跚地走着，仰起朝路边那些屋上张望，卷起“嘞儿嘞嘞儿嘞嘞儿嘞”地在嘴里打着嘟噜儿，呼唤。他仍然不相信，他的鸽会飞走，会不再回来。每条胡同都是那么长、冷清。风声间歇的时候，就光听见他。“嗤啦——嗤啦——”的脚步声。他不愿意用拐杖，宁可不时站下来，用手撑一撑自己的腰，歇一会。

是九天。找了九天，没找到！小伙瘦了，发很长，空的睛蒙上了血丝。传说，那鸽是他心上的姑娘留给他的。传说，第十天夜里，瘸的小伙又去找。

一缕细细的烟升起来了，飘飘摇摇，来了一阵风，把它刮碎了，刮得无影无踪；风过后，它又飘摇起来。小时候他画画儿，总也画不好烟，母亲端来一盆清，用墨笔在里了一下，墨散开了。

都是因为风，他心里说。这风太大了，要不“”不会飞走，不会不回来。他一直都信得过他的鸽。它肯定是飞不动了，不定在哪儿盼着他来呢，再怎么也得去找它，他想，再怎么也得把它找回来。他可是懂得盼望是什么滋味儿，总是盼望不到是什么滋味儿。有一回，他去了一整天，把“”锁在了屋里。就是他第一次去拜访那个青年作家的那天。下着雨，别人带他去的，他把自己写的东西给那个青年作家看了。晚上回来的时候，一开门“”就扑楞楞地飞到了他怀里，一个劲儿“咕咕咕”地叫，他才想到“”盼了他一整天了。他急忙给它喂、倒。“”又顾着吃，又顾着他，不时抬起看看他，好不容易盼回来了，怕他再走了。他心里的滋味儿说不清。他自己盼望的事要是也能盼到就好了，他自己想要办到的事要是也能办到就好了，哪怕是十年、八年呢，哪怕更长呢。

1风还是不小，天也着。一会儿，风把云撕开了，月亮在奇形怪状的在云层里颠簸。一会儿，云又合拢。街两边那些低矮的屋，一会儿变得灰白，一会儿又变得昏黑。光秃秃的枣树枝在风中互相碰撞，发响声。亮着灯的窗上都拉着窗帘，光线显得很暗。杨树吐了。这是个早的夜晚。

风还是那样，一阵不比一阵小。

从太落山的时候起，他一直在走，一直没歇。双残废后，他还从没有走过这么远。也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胡同上的路牌正好在一片影里，看不清。他睛，还是看不清。其实也没有必要非清是哪儿不可，鸽哪儿都飞，风还不是哪儿都刮吗？

“是从天刚黑儿的时候。”扫街的老对几个孩说。

“是九天。”那个扫街的老说。他还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有几个孩坐在他旁。孩们很关心那些鸽的事。

“真像烟！”他喊，兴极了。“烟你可画不好，你不清它要怎么着，你得随它去。”母亲说

传说，那夜，他走遍了小城的每一条街…

。他呼唤他的鸽，用在嘴里打着嘟噜儿，声音很特别。他扫街“”就在他上飞。小城本来不太大，很多人都认得“”了。认得了“”才都知了它的主人。可是，后来“”也不见了。据说是在早的风中“”飞走了。不知那依然暴的寒风把它刮到哪儿去了。瘸的小伙简直快疯了，白天也不去扫街，呆呆地坐在门前，望着天，盼着他的鸽飞回来；天一黑，他就离开家，到去喊，去找。他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

可是直到如今，他什么也没有盼来。他盼望的两件事，哪一件都没有办到。

他扶着路边的砖堆气，捶捶变了形的双，了支烟。

路灯晃着，弯曲的树影在墙上移动。几片皱了的锡纸在墙角里打转儿，一闪一闪的，吱吱地响。半天才遇见一两个行人。够晚的了。他还没有吃什么，临来时在兜里掖了一个馒，但他不想吃。他这会儿只盼望一件事：鸽。他的鸽飞走十天了，说死说活也得找到它。他觉得这里面有一命运的征兆，如果他能够找到他的鸽，他就能办到他盼望的事了，就能转运。他蹒跚地走着，不断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