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的夕，又在墙上颤抖。

“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是个残废。”老说，笑了笑。

他搂着“”不说话。

“告诉我，”许久，老镇静了，说：“是不是，所有的人你都恨？”

“你要是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倒好了。”老放低声音。

“我不是真那么盼。”他声音很低，看着老。

“可要是别人也都残废了，你就又该同情他们了，你又该盼着他们能治好了。像你愿意我这胳膊能治好，我盼着你的能治好似的。那你何必这会儿盼着他们坏呢？”

“”吓呆了，看着这一老一少，不知到谁一边好。

他觉得心里“咯噎”一下，什么东西被破了。但是他否认：“没有。”心里糊，又改：“不是恨所有的人。”

“你谁都恨，你没准儿也恨我。”

他把这个梦讲给扫街的老听。老听了显很惊慌的样，盯着他，好像是在心里喊了一声，然后慢慢垂下，几乎垂到了膝盖上，他从来没见老这么惊慌、恐惧过。

“甭在乎，有些恶言恶语的你倒真不用在乎。”老的声音柔和多了，带着歉意：“有些你一下儿不好的事，你也甭在乎。可你自个儿心里得想得明白，你刚才那样不叫能耐。”

“可是你心里老憋得慌，老那么想，觉着那么想想就痛快。你要老是这样，你准得变得古怪，让人家怕你，让人看见你就觉着不善净，不像个好人。”

他还想争辩，老不容他争辩，说：“没用。你就信我说的吧，什么好东西都不是恨好了的，什么坏事都是越恨越坏了的。”

黑黪黪的城墙上只有枯草在晃动，月亮把他的影印在那片坑洼不平的空地上，他心不在焉地玩着那枚币，想：就是为了这个！为什么还要这么费劲儿地活着？就是要给那些歧视和偏见作相反的证明。抗争！否则，就这么死了真不服气，不甘心…

“没有！凭良心说话，这我可没有！”他急得喊。

他不敢看老。他怕哭来。

“那你就更让人瞧不起！”老也抬了声音。

“有时候，你看着别人过得好，你心里也恨。”老说。

“我用不着他们瞧得起！”

“我用不着他们把我当好人！我就是这副模样儿！”他嚷。

…他后来又过那个噩梦，梦见那个古罗式的大竞技场，他站在圆型的竞技场中央，不过不是一条狗了，而是一骄蛮的斗。四周是人群，是彩绸，是刀光，他凭着一双角，一腔血，一条命，叫喊着，横冲直撞…

他松了一气，又低下。

“有时候，你恨不能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也残废。”

他不说话，沉着脸。

“我没儿。我把你当儿看。你妈在世时托付过我。”

老不听他的，说：“可你能把什么事恨好了呢？”

这大概是在后半夜两多钟。传说两、三钟的时候，他也没有喊他的“”也没有唱那支车的歌。

也好，就不会想到这个姑娘，否则你就证明了自己不好。不过，也有人给他张罗过对象的事。更“妙”：给你介绍对象，你却没有说“不同意”的权利，因为“怎么？你还会不同意？！”当然，你也不用说“‘同意”因为“你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就看人家同意不同意你了。”他像是一个理西瓜，摆在柜台边，卖得去就算够本儿。而他偏偏说了“不同意”！除了她，他谁也不同意，他心里只有一个人。没等介绍人说完，他就。说：“不行。”介绍人那惊骇的目光，真像是见了鬼。不能说。不也不能说不吗？当然，谁也没说他不能说，可他说了，得到的是什么呢？嘲笑。唉，唉，就连最懂得情的人也只是劝他：“现实儿吧，想办法找个女的，将来能照顾你的生活就行啦。”情呢？那些一直被人们歌颂着、赞着的情哪儿去了？找一个女的？怎么个找法？谈谈价钱，自己得起，对方也认可，于是拍板成？或者是有一个女的愿意，而他无论不也就得激涕零？又有人劝他：“吓！四肢健全的人也未必都能得到真正的情。”可是，结果和权利不一样。没有被选上总统的人，有些是有被选举权而没有被选上，有些则是没有被选举权而本不可能被选上。这不一样。一都不一样！残废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神也就成了次品，情也就成了理品，人格也就成了等外品！

“那你还嚷嚷什么？！你不就是怕人家瞧不起你吗？”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在城边的空地上坐下了。两条不住地动，又酸又疼。上全是汗。

他不言语，使劲摇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