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站着刚好同姑父坐在椅上一样
。姑蹲下来把B搂在怀里,一边说;唉唉——,那时候你生下来才一个月,那回我们去看你正是你满月的那天,那天我们去得正巧,约摸你该满月了结果正巧就是那天。今年都三岁了吧?五岁。五岁?唉,可不是么。姑的怀里非常温柔,象早秋向日葵地里的风。姑
上有
B从没闻见过的味儿,跟爷爷
上的味儿完全不同,这味儿让B有
羡慕和惊慌。五岁啦,爷爷说,得上学啦。爷爷的目光在姑父脸上晃了一下,又定在B
上。镇
上没有学校,县城里的学校又远又不象个样
,想了又想,幸亏还有你这么个亲姑姑,和他的亲姑父,他得上学了。于是姑就
泪:上学,当然得上学,你就住在姑姑这儿上学。那爷爷呢?爷爷也不回去了,都在这儿,咱们在一块,咱们是一家人。爷爷叹了
气。姑站起
,后退两步坐在爷爷
旁,象端详一幅画那样端详B:天呐可真象!鼻
以上象他妈,鼻
以下象他爸。他们还是没有消息吗?没有,一
音信也没有。唉唉——,姑就又
泪。一时屋
里很静,那座教堂的钟声也已停歇。过了好一会,B忽然听见一个异常纯净圆柔的声音缓缓地说:他们本来不必走,他们
本不该走,他们真像那一对误人歧途失去了乐园的人。B没料到姑父的嗓音那么好听,以至竟在屋
里寻找了一会,才相信那声音确是
自幽暗中那白皙的
影。随后姑父站起来走到屋
中间,说:看看这是多么可
的家园!姑父就象在教堂里布
那样:上帝所应许的那个乐园正在实现,一个没有人
役人,没有人挨饿,没有贫穷,没有战争、罪恶、暴行,甚至没有仇恨和自私的乐园就要实现了。姑父神采焕发白皙的脸上泛起红光,语调抑扬顿挫就象唱歌:他把这样的乐园最先赐予了我们,上帝把全世界梦寐以求的、把全人类自古以来梦寐以求的那个人间天堂最先给了我们的祖国。姑父停顿了一会,激动地在屋
里来来回回地走,然后猛地站住,痛心疾首地说:我真不懂得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走?他们不该走实在是不该走呀!(后来,当B在学校里学到“痛心疾首”这个词的时候,立刻想起了姑父那时的样
,于是一
没费劲儿就理解了这个词的
义)。但当时B只是想:姑父可能知
父母到哪儿去了。
B说“我姑父就是那儿的最后一任主讲牧师。”
姑父材颀长,坐在一张很旧但是雕
的靠背椅上,坐在幽暗的排列如墙一般的书柜前面,白皙的脸和白皙的手臂又鲜明又沉寂,如同一幅悬挂于空室之中的古典派肖像。这印象的由来还在于,就在那一刻B平生第一次听见了那座教堂的钟声。那是晚祷的钟声。当然这些是后来B才知
的,包括知
什么是古典派肖像。还包括知
,在那个斯文而和蔼的姑父的
里面并不乏火一样的
情。
“你不觉得那声音很神秘吗?”“你指什么?”“同样的钟声,在清晨你会觉得那就是清晨的声音,在午后你会觉得那就是午后的声音,在黄昏你又觉得那就是黄昏本所固有的声音了。别的任何声音都不可能这样。”我慢慢去回忆那钟声,一边喝着啤酒;而我觉得那是襁褓中一梦醒来时所固有的声音,是忽然展现的一片光亮和模糊景
(屋
、窗
、窗外的树和我老祖母慈祥的面容)所随
携带的声音,是生命之初的声音。我没有见过那座教堂。在那教堂的遗址上后来盖起了一座红
的居民大楼。我问B:“你到那教堂里去过吗?”“当然,”
B故地重游,在我家附近的一个冷饮店里,我们俩从午后一直坐到天黑。我说:“这很可能。”他说:“只不过我们不知而已,结果我们就不把它算在内。”我说:“算在什么内?”他说:“你绝对数不清都是哪些事在对一个人的命运起作用。你不觉得生命中有很多神秘的事?”我
,不过说老实话我没太懂B的意思,我不知
他指的是什么。天气燥
,报纸上说已经连续九十几天没有降
了。我和B坐在冷饮店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太
在外
隆隆作响,把路面烤变了形,树叶和纸屑被踩
黑亮刺目的沥青里去。B说:“你还记得那座教堂?”我说:“我光是听说过它。不过我记得它的钟声。”他说:“让我想。哦,你可能没见过它,你可能对那教堂还没什么印象那教堂就已经没了。”我说:“可我朦朦胧胧记得一
钟声,后来我长大了相信那肯定是一
钟声。那教堂是不是有钟声。”“要是你相信你听到的是钟声,那肯定就是它的钟声。有,它有钟声,它一天当中要敲响好几遍钟声。”“那声音缥缥缈缈,那声音至今给我一
安详的
觉。”
这都是很多年以后的那个下午B跟我说的,象是说着一个传至今的故事。他说:“那天晚上姑父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激动,直到爷爷靠在沙发上响起了鼾声,姑也不住地打哈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