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怎么了你？上回你在这儿疯得不够？那妮子是什么好货！”老瞎子心想，也许不该再带他到野羊坳来。可是野羊坳来。可是野羊坳是个大村子，年年在这儿生意都好，能说上半个多月。老瞎子恨不能立刻弹断最后几gen琴弦。小瞎子嘴上嘟嘟囔囔的心却飘飘的，想着野羊坳里那个尖声细气的小妮子。

“听我一句话，不害你。”老瞎子说“那号事靠不住。”

“什么事？”

“少跟我贫嘴。你明白我说的什么事。”

“我就没听您说过，什么事靠得住。”小瞎子又偷偷地笑。

老瞎子没理他，骨tou一样的yan珠又对着苍天。那儿，太yang正变成一汪血。

两面脊背和山是一样的黄褐se。一座已经老了，嶙峋瘦骨象是山gen下luolou的基石。另一座正年青。老瞎子七十岁，小瞎子才十七。小瞎子十四岁上父亲把他送到老瞎子这儿来，这是让他学说书，这辈子好有个本事，将来可以独自在世上活下去。

老瞎子说书已经说了五十多年。这一片偏僻荒凉的大山里的人们都知dao他：tou发一天天变白，背一天天变驼，年年月月背一三弦琴满世界走，逢上有愿chu钱的地方就动琴弦唱一晚上，给寂寞的山村带来huan乐。开tou常是这么几句：“自从盘古分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有dao君王害黎民。轻轻弹响三弦琴，慢慢稍停把歌论，歌有三千七百本，不知哪本动人心。”于是听书的众人喊起来，老的要听董永卖shen葬父，小的要听武二郎夜走蜈蚣岭，女人们想听秦得莲。这是老瞎子最知足的一刻，shen上的疲劳和心里的孤静全忘却，不慌不忙地喝几口水，待众人的吵嚷声鼎沸，便把琴弦一阵jin拨，唱到：“今日不把别人唱，单表公子小罗成。”或者：“茶也喝来烟也xi，唱一回哭倒长城的孟姜女。”满场立刻鸦雀无声，老瞎子也全心沉到自己所说的书中去。

他会的老书数不尽。他还有一个电匣子，据说是hua了大价钱从一个山外人手里买来，为的是学些新词儿，编些新曲儿。其实山里人倒太在乎他说什么唱什么。人人都称赞他那三弦子弹得讲究，轻轻漫漫的，飘飘洒洒的，疯颠狂放的，那里tou有天上的日月，有地上的生灵。老瞎子的嗓子能学chu世上所有的声音。男人、女人、刮风下雨、兽啼禽鸣。不知dao他脑子里能呈现chu什么景象，他一落生就瞎了yan睛，从没过这个世界。

小瞎子可以算见过世界，但只有三年，那时还不懂事。他对说书和弹琴并无多少兴趣，父亲把他送来的时候费尽了chunshe2，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最后不如说是那个电匣子把他留住。他抱着电匣子听得入神，甚至发觉父亲以时候离去。

这只神奇的匣子永远令他着迷，遥远的地方和稀奇古怪的事wu使他幻想不绝，凭着三年朦胧的记忆，补充着万wu的se彩和形象。譬如海，匣子里说蓝天就象大海，他记得蓝天，于是想象chu满天排开的水锅。再譬如漂亮的姑娘，匣子里说就象盛开的hua朵，他实在不相信会是那样，母亲的灵柩被抬到远山上去的时候，路上正开遍着野hua，他永远记得却永远不愿意去想。但他愿意想姑娘，越来越愿意想；尤其是野羊坳的那个尖声细气的小妮子，总让他心里dang起波澜，直到有一回匣子里唱dao“姑娘的yan睛就象太yang”这下他才找到了一个贴切的形象，想起母亲在红透的夕yang中向他走来的样子。其实人人都是gen据自己的所知猜测着无穷的未知，以自己的gan情勾画chu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