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说：“想老婆。”

“说。”

“老赵，你在想啥？”

“不是。”

过半年罪，下又在三连搭伙计，你说我保新这指导员当得啥样儿？连长掐一枯草放嘴里，说不错，真的不错。然后把枯草嚼一黑味儿。

“你还被评过一次演范基层哩。”

连长猛侧盯死指导员。

“啥？”

“那你脆转业嘛。”

就是到这儿，文书跑来了。那时月已东去，场上迷罩朦胧。田野的秋风，越过靶堤到场上，秋玉米的红香在兵营弥漫。营房的灯光几乎熄尽，偶有一窗，也如挂在夜中的一方黄纸，军营在夜中，如小康人家的四合院落，大场像铺在院里晾晒菜的土织布单。文书在场上急跑，秋黄的燥革被他蹬得趔趄，如同那晒菜布单在风中摇摆。人未到场南角，嘶声就先自飞到，连长——快吧！枪丢啦！枪库窗被人推开啦——我找你们一整夜，连营房外的餐馆都去啦——快吧，枪他妈被人偷走啦——

连长又复原样静躺着。

“想他妈千万别打仗。”

指导员盯着连长着一阵，又把自己扔到草地上。月牙在他上轻移，青光脚样踩着他的额门。天是暗蓝，忽然间不见云彩，蛐蛐声也猛地止住。这宁静极象十余年前南线战争中突来的死寂，让人有些经不起。指导员从宁静中挣来，说有一天我真当了一营教导员，我死也要把你到副营长的位置上。连长笑笑，说有这句话就行，我梦都想着副营职。指导员说你只想副营？连长说只想副营，给个正营都不。识足，指导员说让我当军委主席我都不嫌大。到这儿，似乎他们话已说尽，彼此再没啥儿隐私需要敞给对方。然天还尚早，情景又好，谁都恋着这夜光景，却又不能这么的静坐，便彼此胡扯些闲言。他们不知就是这个时候，连队的枪库窗被人推开了，就这个时候铁柄冲锋枪被人盗走一支，而把三连和他们的命运扭了蛔虫似的胡同。一周后，专案小组审理他们时，他们谁也回忆不起这个时候，他们彼此谈了啥，只记得在文书来报案以前，靶场有个哨兵持枪从他们面前游动过去，指导员望望连长，说：

“是说心里话。”

“你是不是要往上拱了？”

“你就不怕战争吗？”

“你们政工我看透啦，都他妈真真假假。”

“不可能…”

“真的，想老婆，想哪一日才混上呵呵一个家。”

“你怕死？”

“我问你。”

“那好吧，给你说我从来没把连队当过家。”

“真的，你想啥？”

指导员飘浅浅一声笑。

指导员微言一阵，把盯在月牙上。

“和你想的不一样。”

静一阵，指导员说：

“你提我当副营长叫我去死我都不回！”

“不都是为了那个副营职。”

指导员翻把脸和天平行着。

至此，丢枪案在三连正式妊娠生了。

连长把嘴里枯草扔地上。

“你老赵…我今夜说半句假话是孙。”

“最想的不是官。”

“你还没说呢？”

“想连队？”

“我当教导员你会不会听我的？”

连长也随之坐起来。

“下我腰上还钳一块炮弹片儿哩…”

这位站起来。

“回去吧，今夜我查哨。”

“说啥？”

“我说实话，你说不说实话？”

“你说我能不能胜任一营教导员？”

“教导员比指导员更好当。”

“想当教导员？”

“不用连队？”

指导员不信。

指导员突然坐起来。

“你呢？”

“下你想啥？”

“七九年那次我们排就活下我一个，三十二尸草垛一样埋着我，排长的脑壳血淋淋扣在我上…看完中东战争的录像，我夜夜睡不着。”

“你说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