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老太太走到桌前，借着台灯一看，原来是小刘啊，从前跟她学过化妆的，后来到省里发展，现在自己开了服装公司，在当地个私营企业主里，也算得上一号人呢。

小刘说，她从与会者名单上看见包老师的名字，又知和自己同住一个房间，兴的。这个表彰会表彰的是各界英啊，包老师是老有所为的代表人，她早就知由包老师任化妆师的两电视剧都得了国家级大奖。其中一剧获的是单项奖，奖的就是化妆啊。小刘说话，用的是气声：不敢使大劲儿、不使劲儿又说不成句的那么劲儿；怕谁听见、又怕该听的人听不见的那么劲儿。受了这气声和气氛的传染，包老太太便也压着嗓与小刘寒暄，但这竭力控制音量的语言方式让包老太太很别扭，特务接对暗号似的。况且，窗帘密闭，空气不畅。

包老太太坐上自己的床，想起国影星斯特里普为了竭尽母亲的责任，把婴儿带到摄影棚喂，那真是传为谈的明星母亲的一段佳话。包老太太一边想斯特里普一边就忍不住目测对面床上被底下那个人形的长度，怎么看她也绝非婴儿，亦非少年，至少这女儿的不低于前的小刘。刚才小刘不是说她半夜玩电脑吗，包老太太瞥见桌上有个笔记本电脑，婴幼儿会玩电脑吗？正在思想间，被底下一阵蠕动，小刘的女儿醒了，掀开被站起来就往卫生间走。小刘让她包老太太叫姥姥，她倒是乖乖叫了声姥姥，之后就把自己锁了卫生间。包老太太对小刘说，女儿的个可不矮，有一米七吧？小刘说是啊，才上一。包老太太试探地说那开会这几天你睡哪儿啊？小刘说我们娘儿俩就凑合挤这一张床呗。包老太太心里就泛上一丝不痛快，觉得这小刘分明是有不懂事了：这么大的女儿还带到会上吃住，得会议房间成了她们家的卧室，堂堂正正的会议代表包老太太反而像个碍的多余人了。大白天的拉着窗帘，说话还得用着气声。这和斯特

桌前的小刘看包老太太的疑惑，这才起走到窗前把加厚的双层落地窗帘拉开一半，正午刺目的光立刻房间。包老太太借着炫目的光，方看清屋内的两张床，一张净整齐，另一张被鼓鼓作一团。再细打量，被底下睡着一个人。小刘虽然拉开了窗帘，但说话仍旧用着气声。她说这张床上睡着她女儿，女儿学校已经放假，不愿一个人在家，就跟了她到会上来住。这孩晚上不睡觉，疯了似的玩电脑，后半夜才上了床，这一睡恐怕要到下午了。小刘说，刚才她怕吵醒孩，所以大白天拉上窗帘并且小声说话，还请包老师多担待。小刘边说边把包老太太让至那张显然无人动过的净整齐的床。

——包老太太是她们那个城市影视中心的资化妆师。包老太太历来反对白发老人染黑发，黑压压的好似上缠着块黑布，怎么看也是假。哪儿如她上这假发，和年龄和面庞总是有个自然的过渡与呼应。这就说到了包老太太的面庞，毕竟已经七十多岁，脸上没有刻的皱纹，但两腮的已经下垂，下至脖颈的衔接也显松垮。但包老太太有两条好眉，和一副廓清晰、常显滋的嘴。这副嘴若放在旧社会，那是典型的樱桃小，包老太太便也可称得上是位旧时的人了。可包老太太偏偏看不上自己的嘴，为当代不少男女演员化妆的包老太太，欣赏的是时下行的大嘴人，也许正所谓缺什么想什么。包老太太也不倚仗着化妆师的方便就在自己脸上大动戈，她不文眉也不文线——那是低级整容，把人脸得木呆呆的，且呈现一凶相儿。她只把本来不错的眉型再择素净一，轻扫些许眉粉即可。她的脸就看着那么亲切柔和，一整个儿是位神采奕奕的老年职业女。

神采奕奕的包老太太回到大堂，在属于她的表彰会的桌前签过到，领取了席证、餐券、会议文件、房间钥匙以及礼品盒——她们这个会的礼品是红酒新“玉树临风”包老太太提着两瓶“玉树临风”找到自己的房间，打开，门，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屋里黑麻咕咚，气味也不好。包老太太正摸索着去开门廊灯，就听“噼”的一声台灯亮了，原来桌前坐着一个人，这人压着嗓叫了一声“包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