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子和宝聚

米子zuo媳妇前也凑群摘hua，那时米子也有过这雪白的大肚子，后来她不摘了，她摘的多，工钱少。她有理由不摘，她长得好看：明眉大yan，嘴chun鲜红，脸白得不用施粉。她穿jinshen小袄，钟一样的feikutui，一走一摆一摆。那时feikutui时兴，fei到一尺二，正是一幅布宽。一条棉ku要一丈四尺布，但tunbu包得jin。这匡式不是谁都敢穿。

米子的kutui越来越fei，走起路来像挟带着chun风，把村里男人、女人的yan都摆得直勾勾的。男人心动，女人妒嫉。可她不再摘hua。遇到谁家摘hua时，hua主站在房上一迭声地喊，米子也不chu来。摘hua人走过米子家的土院墙，就撺掇年轻的hua主喊米子。hua主不喊，hua主自知米子不chu门的缘故。

米子不zhonghua，不摘hua，可家里也有hua。里屋的炕tou上，油黑的墙旮旯里，她常有一小堆。hua被一张印huase袱盖严。米子不愿人看到她的hua，她自知那huase杂，来路不正，可它来得易。hua碗儿不再刺她的手，她愿意男人看见她的手nen。

米子和爹两人过日子。她爹叫宝聚，摆糖摊儿，卖煤油，晚上“摇会儿”黄昏了，宝聚推chu小平车，点起四方四正的罩子灯。车上摆着脆枣、糖球、山里红、hua生、烟卷，鸣锣开张。“摇会儿”的锣叫糖锣，响铜zuo成，有碗口大，敲起来比大锣高亢，比戏台上的小锣暗哑：嘡、嘡嘡，嘡、嘡嘡！

宝聚敲开百舍的夜，这村叫百舍。

敲阵糖锣，宝聚念诵chu口成章的口诀：

chouchou签，摇摇会儿，

哪年不摇两亩地儿。

赢的东西不算少，

哪能见好就要跑。

…

“摇会儿”的车子被紫hua大袄围严，人往车上扔铜子mao票，拿起宝聚的竹签筒，哐哐摇。开会儿了，宝聚对照你摇chu的会儿底，该给烟的给烟；该给糖球的给糖球。烟不qiang，就“双刀”和“大孩儿”；糖球huase多，有红有黄有绿，一个se儿一个味儿，扭着螺丝转儿，像蚕茧大。

宝聚是个细高挑儿，公鸭嗓。先前他在村里唱本地秧歌，演青衣、hua衫，唱时调门高，尾音拖得长。看家戏是“劝九红”他演九红，九红被贪财的父亲劝，要九红嫁给一个财主老tou儿。九红不听劝，和爹讲理，唱着“跺板”：“有九红坐在了正房以上，禀老父听女儿细说端详…”振振有词地诉说这门亲事的不般pei，批判父亲的贪财思想。扮父亲的演员比宝聚矮，穿着紫hua布zuo的偏领员外衣，下摆拖着地。嘴上没有髯口，用酒泡松香沾几朵洋huaban，九红梳着大tou，榆pi贴鬓，但行touhan糊：裙、袄都是白布染成，水袖打ting儿，甩不起来。可宝聚有嗓子。

九红的哭诉，批判没有gan动爹爹，却gan动了台下邻村一个闺女，生是嫁给了地无一垅的宝聚。过门后夫妻恩爱，生了米子，那闺女却得了产后风，死了。如今人们听见宝聚的呐喊，如同听到了九红在爹面前的哭诉。

宝聚“摇会儿”收铜子、mao票，也收hua。他收的hua和米子的hua一样不整状。米子不让宝聚的hua归里屋，宝聚就把这hua笼统地倒在外屋水瓮旁。那儿chao，卖时压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