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

国跟他爹来百舍赶集买hua，国他爹开hua坊。这年国十二，tou上留着“瓦片儿”

hua市设在茂盛店里。茂盛店临街，三间土坯房，房前常年搭着罩棚。棚下设两张白茬长桌，赶集的、住店的在大棚下吃豆芽焖饼、喝糊汤。有个卖咸驴rou的在棚下cao2刀卖rou，有人买了rou，借茂盛的盘子盛，还找茂盛要醋蒜。茂盛不用徒弟，自己掌勺自己跑堂。

茂盛店面狭窄，后院宽敞，一带土坯院墙圈起两亩大的院子。院里常年gun着niuma粪，人和niuma把墙的边边缘缘蹭得溜光。贴墙几棵老椿树让牲口啃光了pi，可树照样疯长，瘦高。这里晚上留宿过往车ma，白天清静，只在逢五排十大集时才热闹——hua市占着。外地开hua坊的在这儿收hua，给茂盛好chu1。

国他爹沿着一溜摊开的hua包查看，和卖hua的讨价还价。他不急于买进，只等行市。太yang正南时才是收hua的好时辰，卖hua的都急着回家，放松hua价。

国替他爹守着hua堆。刚买进两份，hua堆还小，堆前横着大秤和杠。国坐在hua堆上玩秤砣，提起秤砣往hua上扔。秤砣沉入hua堆，国就cha进胳膊找，找chu来再往里扔。他一次比一次扔得高，秤砣一次比一次沉得shen。

米子在卖hua，穿着藕荷小袄，黑薄棉ku，tou上蒙块素白羊肚手巾。米子不蒙hua手巾，她觉着hua红柳绿反倒贫气。这手巾两tou各有一行红字，这tou是“祝君早安”；那tou是英文老huati的“GoodMorning”这儿的人都蒙这zhong手巾，这儿的人都不shen究这两行字的han意。可人们都假装研究米子的手巾。米子知dao人们不是看手巾，是看她。

每次米子卖hua，宝聚都叫米子连外屋水瓮旁边的hua一块儿包走。米子不。她只顾自己，这是ti己。外屋的留给宝聚卖，那才是她和爹的缠缴①。哪怕缠缴不够时米子再往外拿，她也要攒ti己。她钻窝棚也想着以后，她要寻人，她要生儿育女，她不愿意只带着一张穷嘴走。

①缠缴：生活费用。

宝聚的hua包小，在hua市尽tou。

国他爹从米子跟前走了好几趟，不看米子的hua包，也不看米子的手巾。米子拿yan瞟他，心想：充什么大尾ba牲口，你不就是开hua坊的。你那小算盘我知dao，左右不是耗人呗。

米走看见国他爹在远chu1抓挠着卖主的hua和卖主杀价，知dao他杀价杀得狠。可等钱用的卖主还是扛起hua包跟着国他爹走。

也不知转了多少趟，米子到底憋不住叫住了国他爹。米子说：“哎，我说买hua的，怎么光走，也不怕把鞋底子磨chu窟窿呀。”国他爹站住，说：“你的hua我收过，被伤①。”米子说：“谁被伤？”国他爹说：“开hua坊的被伤，买主被伤。”米子说：“怎么被伤？”国他爹笑笑，又走了。米子觉chu有点讪。她想着等这个汉们再过来怎么对付。她觉着太yang走得很慢，日子过得很慢。

①被伤：不划算

国他爹又过来了，这次米子不再叫他，倒把脸狠狠一扭，一行“GoodMorning”正对准国他爹的yan。国他爹觉chu了yan前这行字。他tou上也有一块这样的羊肚手巾，却从未觉chu手巾上有字，可yan前有字。他捉摸这行字像什么，像蚰蜒，他想。像蚰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