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是我们班最差的学生。实习的时候一次人术就把人家刮穿一次。我是副班长。后来我负责手把手与她共同手术。她每上手术台必害怕厌恶地作呕。

几年下来，女同学成了富婆。上报纸上电视老和市长省长谈项目。最近武汉市一家首饰商店了一挂珍珠项链作为抬本店档次的门面。是真正的天然东珠，标价五十五万人民币。人家是不准备卖的。可是我这女同学看了项链后叹气说：多好的珍珠，应该是无价之宝嘛。小，我想买了它，价格可以动一动吗？

12

黄昏又将来临。我该回宾馆了。临走之前，我在草帽的掩护下偷采了一束鲜。几枝是白底洒红的药百合，几枝是红底洒黑的卷丹。我要在我石小屋的窗台上装一束丽的。

吃过快餐午饭后，我选择了一株大的地龙柏，在它边的荫凉里躺下小慈。我躺在厚如毯的草坪上，前盖着草帽，上是几颗百年松杉铺开的伞一般的叶冠，晶莹的蓝的天空在树叶的隙里缓缓动。我的我的心在这个时候像被剪断的弹簧，松开，一儿不需要带劲地松开。张业已消散，四肢如棉条，心也闭上了睛。多好！没有林立的灰楼，没有泥大街，没有冒着汽油臭味的汽车，没有会议谈话工作责任，没有桶坏了，没有房漏雨了，没有菜场，没有酒宴没有抱怨和议论，不平和愤慨。今天什么都没有，多好！我珍惜这正在过去的分分秒秒。

躺在松林下，我半醒半睡。我想到了那位陌生的朋友。平心而论，我是喜他的。这人似乎与我同在人生某一阶段。既知趣又关心他人。倘若他是个女人，我可能早已与他形影不离，结伴同游了。可惜他是个男人。男人就麻烦大了。我确实到了一年纪。对不起。朋友。

我已经来庐山好几次了。第一次是在医学院读书时利用暑假来的。背着大书包，一景抄录槛联和收集典故传说。第二次是打着团旗上山，我们医院共青团委组织优秀团员上庐山搞夏令营。那次迷恋拍照。在所有景换了不同的衣裙摆各姿势照像。再后来是上山开会。这时对风景已经无所谓，只图个凉，呆在招待所看武侠小说。从前我忽略了植园，竟把它当作一个单位，就像庐山气象站或者育站一样。实际上庐山植园是一座举世无双的森林园。它是三十年代初，由几个留学海外的翩翩才回国创办的世外桃源。现在我的认识是：在大自然中不大自然是何等地矫情和愚蠢。

从前的确有这一段跑看风景的少年时光。现在我很清楚自己今天能够如此舒服地躺在喜的针叶林中，这来之不易。且不说上有老下有小俗事缠，单说经济力量我也是无法住星级宾馆，飞机来火车去的。我是一个靠每月两百块钱工资维持生活的国家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如果不是替大企业写报告文学，人家提供资助，我哪儿敢怀揣星级宾馆的包房钥匙躺在大自然怀中。我不是富人。我也成不了富人。因为我喜上了我的这份工作。它清贫，可我喜。那我只得接受这份清贫。几年前有个学医时候的女同学来找我，约我和她辞职去开私人医院。医院的专科只设两项：容和人工产。她一连三天住在我家说服我。她先前计划的是让我负责容，容包括纹眉纹线割双隆鼻隆激光去痣。后来退让到让我负责人工产。人工产仅仅就是把三个月之内的胚胎从里刮来。利还是平分。我仍然犹豫不决。她咬牙说：利四六开！我四你六！

我的这个女同学临走时咬牙切齿踢了我一脚，说：亏你从前还是班长，党积极分，现在改革开放，送给你机遇都不敢要。你现在算什么？儿是我了！

女同学说：商品摆在外面岂有不卖之理？价格嘛，我看八十万好了。图个吉利。可以吗？

我最简单地穿着布衬衣，赤脚凉鞋，草帽，在绿的植园慢慢地走慢慢地看。

我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

看来，我是到了人生的开始固执和清醒的年纪了。

柜台内的小说：价格不能动。我们经理没打算卖。

我从电话里听这个故事时开心地大笑。但我并不后悔。我从来没过项链，我也不遗憾。人生最难得的其实就是一个喜。

据说当时慌得经理差从楼梯上下来。

最后我决定不。我知我如果很可能赚大钱但我还是不想。因为我更喜文字工作。

我喜椽木小和泥沙便。它们走上去弹十足，无比舒服。我偏针叶林。它们的树直刚劲，叶绿得沉着苍翠，最可喜的是它们还能够无而香。真是德才兼备，品貌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