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事实上已沉积在他的意识深处,正如沉积岩日复一日的沉积终有一天从海底隆起。不要说王摩诘不是一个僧侣,就算一个真正的僧侣,当毗邻着妩媚妖娆的维格也不可能不受到某种无意识的干扰。换句话说,王摩诘对维格有一种邪气,一种阴沉,他自己并未意识到。
他们住在学校的同一排石头房子,中间只隔了一个门。幸好隔了一个门,不然的话维格那边各种动静都会听得一清二清。即使如此,夜晚经常的饮酒声、音乐声、说笑声也会隔三差五地一波一波地传到王摩诘这边。这是世俗欢声的干扰,这其中尤以维格喧哗中的笑声和说话声最为清晰。维格平时的声音不仅不让王摩诘反感,莫如说是种享受,因为维格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比较靠后,但仍很响亮,类似某种时候鹤鸣的声音。如果仅仅是正常的说笑声倒也罢了,真正让王摩诘反感(有时愤怒)的是维格在众多人中发出的放肆的声音,它常常使王摩诘不由得不想象房间中的画面,想象维格怎样在众多异性中以自我为中心,对各种场面应付裕如。如果仅仅是一种惯常的聚会,仅仅是聊天、饮酒或在动感音乐中摇晃跳上一曲,那倒还可以对付着忍受。问题不止于此,问题在于有时曲终人散,显然有人留下,那时某种低低的叫声无论如何再也让王摩诘静不下心来,再也受不了。问题在于维格不是尖叫,不是纵声,不是一狼高过一狼肆无忌惮的床第之声那样听上去可能倒也痛快。
不,维格不是这样的。
维格的叫声呻吟的,压抑的,低低的,因为压抑所以挤出的声音有时也更清冽,更像断断续续的鹤鸣。没有什么比压抑中清亮的鹤鸣般叫声更能传达出某种画面了,有时王摩诘会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在清冷而又炽热的月光下打战,浑身上下痉挛,仿犯了癫痫,他控制不住地用毛巾抽打自己,抽打下身,他看到不堪入目充满期快感的自己。最开始的时候,王摩诘几乎想离开这所郊外的学校,但是最终留下来。他容忍了维格,或者也容忍了自己。他渴望维格低低的压抑的叫声,渴望对自己的抽打,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接受进一步的侵犯。他当然不接受维格的钱,因为不是钱的问题。他要回敬她或他们,那把大锁就是一种宣示。
但是,这天早晨,大约过了两个星期,更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菜园突然不翼而飞,好像昨夜刮了一场飓风,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残余。
但是昨夜并没刮风,而且一望而知根本不是风的问题。这是一场人为的暴力,具有美育和警示双重作用的菜园好像变本加厉地被夷为平地,木条横七竖八,塑料薄膜被撕得稀巴烂,青菜连根拔起,酒瓶碎片四处散落,几乎可以闻到地上残存的酒气。显然不是一两个人干的。是多人的暴力。甚至暴力的狂欢。
有些暴力根本无法思考。
这种暴力就是。
他们敢这么做说明他们足够强大,而菜园足够藐小。
惊愕。因为太惊愕了,反而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