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3)

二

程铁石下了公共汽车，略微辨认一下方向，踩着路灯洒下的昏黄的光斑朝旅馆走。下午跟晚上，他同博士王一块研究写那份告状材料，写完了，两人都满意了，又去打字、复印，全都搞好了之后，他同博士王胡luan吃了点东西，为了让博士王早点休息，他就告辞回旅馆。夜晚的风已带上冷峭的寒意，行人寥寥，程铁石低着tou，看着地上随着脚步一会儿变长、一会儿变短、一会儿铺到前tou，一会儿又溜到shen后的影子。远chu1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悠长、乏力，象受苦人的哀叹。近chu1的楼房里，传chu电视广播声、训导孩子的斥骂声，给死寂的夜晚添加了几许活力。

黑tou这会儿也许又去送赵雅兰了，也许已经回到旅馆，正在看电视。由黑tou又想到博士王，心里不由涌起一丝内疚。拟稿改稿时博士王的态度非常严肃、认真，逐字逐句地推敲、修改，似乎撰写的并非程铁石的告状信，而是他自己的博士答辩论文。博士王的认真、严谨，让程铁石gan动。迄今为止，程铁石没有给博士王送过一分钱的东西，中午几个人一块吃饭，最终还是博士王付的款。这年tou，象博士王这样不谈钱、仗义助人的人真是不多了。程铁石gan到自己很幸运，在shenchu1绝境时，能遇见象黑tou、博士王这样的朋友，没有他们，在这举目无亲的大东北，他只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前面不远chu1，霓虹灯、街灯的五彩光映红了夜空，程铁石知dao快到车站附近的繁华街区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断定自己没有走错路。省城的路他不熟，白天还可以判断方向，夜晚弄不好就会迷失。他朝着前边明亮chu1加快脚步走去。果然，chu了这条街dao，东站前面的大广场上的卤素灯开始向程铁石眨yan。像所有车站一样，省城车站内外也是最热闹又最杂luan的场所。虽然夜已shen了，车站广场上仍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摆小摊的、卖零食的、为旅馆接客的、等车的、闲逛的，各se人等怀着各自的目的忙碌着。穿过广场向右再走一百多米，就是程铁石住的旅馆。

“这位老板，帮帮忙，”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截住了程铁石“我们到省城找亲戚，亲戚搬走了，钱也hua光了，孩子一天都没吃饭了，给孩子一顿饭钱吧。”

程铁石看看营养良好的女人跟孩子，明知她在说谎，仍然掏chu两元钱给了她。靠说谎谋生也算是无奈的谋生方式之一。程铁石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许说谎。在父亲面前，其他错误或许可以得到宽容，撒谎却绝对不允许，肯定要挨揍。他参加工作的时候，父亲送给他的礼wu是一幅字：“说老实话，办老实事，作老实人。”社会却告诉他：在充斥着谎言与欺诈环境里，诚实是无能的同义词。然而，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从小被培养chu来的诚实xing格让程铁石吃够了苦tou，不论在官场上还是在商场上，诚实与jian诈相比，诚实永远是弱者。他认识到，父亲对他的教育是个mei好的误区，他所能zuo到的就是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说谎也并不是罪恶，只要说谎的目的不是损害别人。

“老板，你的面相与众不同，很有讲究，我来给你说说，”一个打卦算命的拦住程铁石，见程铁石不gan兴趣，又说：“我讲得对了，你看着随便给几个钱，我说的不对，一分钱不要。”

程铁石说：“我已经给自己打了一卦，我要听你讲，我就得破财。”

见程铁石不上钩，算命先生笑笑，扭tou走开，又盯上了一个daiyan镜的中年人。程铁石加快脚步朝旅馆走，显然，社会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连存在了几百年上千年的旧货也都换上了新商标，算命打卦叫“预测”传经布dao聚众骗财的叫“气功大师”失业叫“下岗”…在这zhong社会环境下，银行骗客hu，法院装糊涂，还有什么可奇怪的呢？程铁石想到这里，真有些愤愤然，尽量远避那喧嚣的夜市，警惕地环顾四周，shen怕再有不三不四的人过来纠缠，竟然有些失魂落魄的不安。

三

市府大街三号院，被老百姓称为“常委大院”够省委常委级别的官员，就有资格在里面住一幢小二层楼。市府大街很幽静，三号院的大门是普普通通的水泥门柱，两扇铁pi大门上还有些锈迹，每当挂着特定牌照或车窗前贴着特别通行证的车辆驶到门前，大门就会悄然打开，车辆进去后，大门又会悄悄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