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来接我。
妈妈系着深蓝的围兜,惊慌失措地推开的士红色的门,我毫无顾忌地号啕大哭。
一起经历高三的同学,同一战壕的战友,同生共死的阶级友情,我们把彼此刻进永远的青春纪念册。
文科班,不乏特例独行的高人。他,孤僻而清高的性情一直与我班的整体特质格格不入,势必有些孤立。临近高考的六月,孤傲的个性惩罚了他——被低年级学弟打伤。严重至需要一场大的手术,对他并不富裕的家庭而言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他甚至想到了放弃高考。
我们微薄的捐款似乎无能为力,最重要的是我们要他和我们在一起。
他少语的父亲,背了两大袋翠青翠青湛亮湛亮的李子,默默地放在教室门口。男生把李子泡进清甜的井水,搁在教室后面,那天自习,每个人的腮帮都鼓鼓,某种青涩的清香在夏日空气里蔓延。老佛爷过来巡视,浅浅地尝了一粒,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她,哭了。
各色留言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百花开。
大家积累汇聚的功力终于盼到一个可以喷发的出口。不遗余力表扬各位战友,成绩,外貌,声音,球技,诸如此类。
我紫色留言本辗转流落,封皮磨得毛毛的。多年后,从国外回家,急急翻开它,各色张牙舞爪的字迹,各张稚气却自以为是的脸,祝福鼓励的文字穿越各自成长的寂寞,各奔东西的流年,仍然温暖的摇曳,时间遗忘了它,它仍未抛弃时间。
有同学会99csw去外地参加高考。我们都清楚这样一种离别或许是一辈子的,相见遥遥无期。那天,忽然而至的太阳雨,奔跑在透彻淋漓的大雨里,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没头没脑地砸,脚下泥泞而湿滑,这场特意为他举行的告别赛,满身黄色泥浆,蓝色签名一一留在他白色t-shirt上,我们难过,却不哭泣。某年,和快为人夫的他通电话,谈到那场雨中的告别,他哽咽了。
六月末,基本处于战备状态。十二年含辛茹苦,只等几张薄薄纸片的证明,不知道是否有失客观。匆匆填着各种表格,种子选手开始失眠开始没有食欲,六月仍然清新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窒息。老师与时俱进,主动逼我们放松,心理讲座,晚自习溜到教室大谈特谈大学,我们懵懂的而急于解脱的心差点以为大学就是天堂的近意词,几个月后才明白,有的谎言真的可以如此美丽。
五月的月考,我考的尤其精彩。六月月考,却斗志全无,紧绷的心脆弱到了极点,清楚地知道,任何小小的失败都极可能是我高考的隐形炸弹。最后一次月考前的一天,我偷偷溜回家了。父母冷静地听从了我的意见。
事实证明了我的判断,那次月考不正常的难度击跨了好些人的心理底线。
高考可以摧垮某些意志,亦可成就某些人生。我属于高考的受益者。一切困难都像纸老虎,果然如此。打虎英雄不只是在景阳岗。
好友久久眷念着某位并不美丽的理科女生,姑娘的生日让他绞尽脑汁费劲心思,小心地准备了小小的礼物,躲在暗暗的楼梯下,只是想给她一份礼物,成全一个少年一个最初的梦。眼睁睁看着姑娘携着另一少年,巧兮笑兮,木制楼梯一颠一颠,清脆的笑声一路轻扬而下,黑暗里他安静地淌下泪,姑娘轻舞飞扬的身影永远留在茉莉花开的六月之夜。
七月初,香港回归。
大家默契地放弃了回家一晚的假期。夏日黄昏,空气里飘荡着各种洗发水沐浴露甜甜的香味,几个女生破例换上了绚丽的花裙,男生把透绿的嘉士博藏在硕大的NIKE包里。电视里传来甜美的广告声:更长更薄更安心,安尔乐。男生暧昧地挤眉弄眼。电视伴着女生的尖叫冒出缕缕青烟。
老师急着去找后补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