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人心疼。一个好的女，为了喻章，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她献了自己。这是所有人的看法。

虚，也安静，他是一个好青年。他带来的画有写生，有素描，也有创作。他的素描不错，毕竟磨了许多年，从八岁就开始了。但他的创作平平，看不有什么特，在我看来，它们太平淡了，让我无从夸奖。不过还好，我是一个外行，对于外行的看法，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文良波仍然微笑着，仍然谦虚，他跟我谈起了文学，认为只有通过文学才能提自己，画来的画才能有度。他的老师也是这样说的。

她便放心了，然后她就兴奋起来。他说他将来要大画家，大画家的画特别贵，能卖很多很多钱，然后，她说，我们就会经常到国外去，还会有别墅，我跟他说我喜大海，他就说我们要在海边买一幢别墅。大海边，多好啊！我喜白的房，在悬崖上，太一照，闪闪发光！我从雷朵的睛里看到了我们都没有看到过的大海，看到了那幢当时不存在，将来也永远不会存在的房，它就在那里，在雷朵的脸上，虚幻，浮动，像梦一样。

两个人像金童玉女，是上天特别关照的人，赏心悦目，真是天生就应该是一对，如果他们不是一对，可就辜负了天，也辜负了地。同学知了，慢慢地，老师也知了，到后来，家长便也知了。没有什么不好啊，是有早，但良发展，健康，也没有事，学习也没落下来。

在一九七五年，这些都像痴人说梦，天方夜谭。在今天的雷朵看来，这一切都俗不可耐，但在一九七五年，它们遥不可及，因而带上了一定的彼岸彩。大海，我们只在电影和图片上见过，大海边的悬崖，海边白的房，我们对这一切的虚构就如同对天堂的虚构。

黑肤，鼻窝，神情严峻，对人有震慑力。很奇怪，他不是那里的人，他就是玉林人，而且不是某个大院的，就是玉林街巷里长大的孩。你很难想象这个人怎么就是玉林本地的人，他很奇怪的，他应该来自远，一个我们不能到达的地方，比如印度。但他就是玉林这个地方生长来的。他以另一风格来到了，不由分说，带着雷朵一生的命运，以及日后他们的孩们的命运，以雷霆万钧之势到来。

雷朵后来又生了孩。一九九八年我听说她有两个孩，二00五年夏天，雷红说雷朵有三个孩了。雷朵和喻章两个人早就放弃了任何职业，三个孩都不上学，由他们自己教育。早年他们在桂林的漓江边住着，很多年过去了，二00五年夏天，我听雷红说，他们现在在昆明郊外生活。他们有饭吃。但我始终不知他们靠什么为生。菜？养？还是养了猪呢？

像邪教一样。

雷霆万钧，我想到的就是这个词。

然后他就走了。他一走雷朵就跑来问我：怎么样，他怎么样？她神情张，等着我的裁决。我说好，不错。

但两人的恋情戛然而断，只停留在中学时代，所有的人都想不到。真是世事难料，变幻莫测。为什么会分手，是因为喻章么？文良波曾经痛心疾首么？雷朵曾经撕心裂肺么？所有人都不知。我也不知。我上了大学，雷朵上了师范学校，她的信无法描述，我给她的信也日益稀少。

到达天堂的路上有文良波，他白净，微笑着，谦虚。雷朵崇拜他，他们恋。

他们不会养猪，不会养，也没有一大片玉米。他们没有生活来源，但他们有饭吃。就是这样。

大家就都看来了。

先是工作，雷朵师范毕业后当小学的术老师，喻章不工作，她养着喻章。后来她有了孩，她也辞职了。他们没有生活来源，但他们有一伙人，有饭大家吃。他们认为多是一愚蠢和浪费的行为，节则可保持脑清晰，增神。所以他们每天中午吃一顿饭，晚上只喝清。有时喝一碗米汤。

脱离了现代社会，在乡下养一群猪，每天剁猪，煮猪潲，还要清猪屎，这是我所想象的，一个反社会的人，一个离群索居的人所拥有的日。不然就是养一群，一只公，十几只母，或者更多。每天把赶到山坡上，或田里，晚上再去赶回来。这是我三十年前队的时候过的事情。但喻章雷朵不杀生，他们不吃任何动。那就让他们一片玉米吧，纯粹的、的、有益的植。宽大的叶，着红缨，饱满而结实，甚至也是多情的，诗意的。整个山坡满了玉米，不需要太多的劳作，却绿叶红缨，蔚为壮观。我的朋友雷朵，她大草帽，站在玉米中。

恋人的神情永远藏不住。树叶不断地生长，不断地开，没有什么能挡得住。他们的笑容跟别人不一样，迷迷蒙蒙的，把睫都打了，却不知珠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带着笑意，却与旁人无关，嘴是红的，额是亮的，睛更亮，声音柔，接近音乐。

喻章长得很像印度人。

像风暴一样，他摧毁了雷朵原有的一切价值观，整个世界都改变了，原来有意义的不再有意义，艺术、工作、生活，成功和失败，生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