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梅一毕业，整个文艺队就塌下来了，没有了激情，人人都无打采，连文艺老师都没了心思，开学一个多月都没召集我们。要不是县里要搞汇演，校文艺队大概就此解散，也说不定。什么叫灵魂人呢？这就是。

我想当太上老君，把这两个人放炼丹炉里炼上三天三夜，一个张童二人的集合跃然而，她伴随着一白的汽，从天而降，她先现在我们学校礼堂的舞台上，然后现在县礼堂的舞台上，然后，地区、省城、中央，她将横扫全中国的舞台，比中芭的薛菁华，上芭的茅惠芳、石钟琴更璀璨夺目。每有排练或演，这个念就会像一团光影现在我的，我不由得向上仰望，期待奇迹来临。北风那个啊，雪那个飘啊，我站在幕侧，想非非。

我专门去看过几次童小萌的演。

老天爷就把她送到了图书馆，她改行了。她柔弱无骨的就是要藏起来的，正如月光藏在黑夜。她跟书在一起，很安静，好像她天生就是长在这里的，就像玉兰应该长在玉兰树上而不是长在荔枝树上。八十年代我回南镇，曾到图书馆看过她，她还是那样白里透红，秋波。她跟李永青真的结婚了，喜儿跟大结婚，人人喜。她生了一个女儿，很漂亮。一九九三年我回南镇，又意外见到了她，是在她家里。我母亲要给全镇的产妇作随访，我跟着去。来到果山的一幢新房，我意外地发现，躺在床上坐月的正是童小萌，她这次生了一个儿，气泽，充盈。我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幅图景，真正是好月圆，现世安稳。同是一代人，所有人都在地里的泥里过，唯童小萌例外，她来自天上，落在地上也还是在天上，任何风雨，污泥浊，都到不了她上。有一只天上的睛在看着她，都不眨一下。

但我想念张大梅，我希望童小萌和张大梅合而为一，张大梅的激情和力量，舞蹈中燃烧的天赋，童小萌仙女般的材和容貌。

一个人化了妆比不化要难看，我不明白这里面的理。其余七人都比她有光彩，她们眉活泛，表情生动，像一树，不断地招来蝴蝶，只有童小萌，像一木。她目光空茫，跟任何方向都没有，动作都了，嘴里也在卖力地唱，却是乏味。舞台就快要把童小萌毁掉了，她不喜。

新找了一个喜儿，童小萌，她从未过文艺队，没有任何舞蹈基本功，她的所有动作都是塌塌的，好像被人了，看着就让人着急。但她是全校的大人，也是全南镇的大人，再也找不第二个了，她材修长，曲线非常优，睛脉脉情，肤又白又细，白里透红，毫无疑问，真正的仙女就是童小萌这样的。她是从哪里来的呢？南镇会生长这样的女儿吗？当然是不能，童小萌是我们的小学校长抱养的女儿，是从很远的地方抱来的。对于小萌，我们是不挑剔的，我们甚至有怜惜她，一个仙女似的人，风一就破，她不知自己的生父母，兄弟妹，莫名其妙就生长在南镇这样一个陋的地方，让我们心疼她吧，就让她塌塌地现在舞台上，塌塌地《北风》吧。

上天永远不会让人如愿以偿的，张大梅一次次同她的梦想肩而过，她带着不甘下乡队去了，她持练功，每年现在地区知青汇演的舞台上，后来了卫校，又在省城一家大医院当上了化验员。她的一生就这样走下来了，她很满足，她银盘似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她的发依然像当年那样向后梳着，纹丝不。童小萌，在校文艺队了一年塌塌的喜儿之后，一毕业就到县文艺队当专业演员了，不费灰之力。唯有羡慕，没有嫉妒，谁会嫉妒一个仙女呢。所有人中毕业都要上山下乡，即使因病照顾，也不会安排工作，即使安排工作，也只能在工厂或服务行业。一毕业就当上了专业演员，毫无疑问，是老天爷本人直接上了童小萌。

上童小萌的人还有李永青，跟她同台演大的男生。一对金童玉女，无比匹。令人难以置信，这两个人，后来真的结了婚，成了两。我们见多了金童玉女各奔东西，或者是，金童玉女结了婚就不再是金童玉女，就像姚琼，成了卖咸鱼的女人。但童小萌不是，她的生命，情，容貌，态，无一不完好如初，成为藏在人间的极少数仙女。

坐在前排，很近地看。一个节目没有她，两个节目也没有她，很多节目都没有她，我们的仙女哪里去了？迷惑间，来一排女演员，共八个，布大襟衫，又又长的独辫，额前一排整齐刘海，每人手里拿着一只碟和一筷，另一筷夹在碟的下方。这个节目叫桂林渔鼓。她们动作整齐地敲起来，边敲边唱。这里面，难，还没有童小萌吗？我一个个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其中一个有像她，已经不太像了，但确实就是她，她在舞台上很黯淡，比台下难看一倍。

一个人的天赋是从哪里来的，是哪一力量，哪一闪电，哪一阵神秘的风，了张大梅的里，使她贮存了舞蹈的能量与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