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走到大路上小刁还没来，我就要打亮电筒了。大路因为大，显得空，天阔地远，两不见人。面对庞大的空间，我很容易被吓着，年轻的时候，我就是如此缺乏胆量，胆小如鼠。

我每天晚上走夜路，在知青吃完晚饭，再到学校陪学生上晚自习，从来没有遭到坏人袭击，晚上步行到公社看电影，或者骑车去排练，小刁总是在我后一溜小跑，它时隐时现，时而像箭，时而像陀螺，快的时候像豹，慢的时候像鸭，它保证了我的贞洁，是我守如玉的一大功臣。

不过我又有些怀疑这个结论。我前有时会现这样一幅图景：月黑风，一个米饭团从暗抛来，小刁像狗一样起，接着饭团就往嘴里送，众所周知，这个险的饭团里有蒙汗药，小刁倒在路边人事不省，歹徒一跃而上，把我捂着嘴拖到某个背人的地方，再往下的事情我就不敢想了。

小刁现之后，我到走路很好，天阔地远，两不见人，实在是太自在了。我走在灰蒙蒙的机耕路上，小刁跟在我的后，我的四周是一片浅紫的雾气，星星有的发红，有的发白，但大多数都是黄的，因为有雾气，它们就像是浮在天上一样，颤动而摇摆。路边和远是形状不同的灰、浅灰、黑和浅黑的乌云，它们分别是稻、树木、远的房屋和更远的山，它们在夜晚是颜浅不一的乌云，我在乌云里穿行，觉得自己也到了天上。浅紫的雾气中有植的气味，苦涩、清香，有一辛辣，又有一甜，如此混杂和漂浮不定，我说不它的气味，它是密集而健康的植散发来的清香。

我在小路上走着，走在黑暗中，我知周围的每一块黑影在白天的样，如果后一时没有一团晃动的黑影，那就是小刁没有跟上来。但我并不担心，刁德一，我刻地知它，它既然已经像山羊一样捷，又多次跨过半人的栏木，还在甘蔗地里刨过各坑，啃断过无数甘蔗，它一定是力过剩的，它一定会飞奔而来。

，我的电池就大大的节省下来了。

一个人一旦被吓着，原有的品质就会丧失，我一下摁亮手电筒，让黄的光消失在远方。这时候我一都不心疼我的电池。

如果有一匹凶猛的大狗，远远听到“昂昂昂”的叫声，以为是一只刚断的小狗，等到小狗走到跟前，猛地发现它变成了一只怪，长着猪的鼻，两放黄光，有两条大狗那么大，再猛的狗也不禁惊吓，上冒冷汗，这时候小刁再昂昂叫上两声，大狗就会骨悚然，掉就跑，不战而败。

碰到人也是这样。谁都想不到，会有一匹猪跟在人后走夜路，他以为是一只狗，当他看到这只狗长着猪的鼻，并且奇地大而怪，也会认为是碰到了鬼。当然，这不等于说，小刁就是靠了这两下走遍天下无敌手，关键时刻它会把对准对方猛冲过去，英勇无畏。它虽然没长獠牙，这样的姿势却是长了獠牙的样。也可以认为，小刁长了一副内在的獠牙。

对于小刁这样的好吃之徒，又没有经过自我克制的训练，是很容易被打倒的，比狗还容易。狗要骨，猪则喜饭团，而饭团比骨好找多了。

一九七五年，暴女知青的事再也没有听说过了，那是要重判，要开公审大会，听说还要枪毙。在南，那就是押到育场，人攒动，千夫所指，然后押到尤加利树林里，背对南街，双膝跪下，后脑勺嘣的一枪，就玩完了。这样的傻瓜没人愿意。如此看来，我们的贞洁不是因为小刁，而是因为李庆霖。由于李庆霖告御状，知青的生活得到了大大的重视，李庆霖，这个名字在一九七五年光辉灿烂，到现在仍然是。

远有狗吠，空气中有虫的叫声，七十年代的六，一年到少用农药，所以虫很多，它们藏在路边的草丛里，在树上趴着，还在空中飞。若有狗吠，小刁就跟着学，起初还是像猪叫，后来和狗打了一架，发的声音就有半猪半狗的了，准确地说，是语调像狗，语音像猪。狗吠起来是汪、汪、汪，小刁叫则是昂、昂、昂。夜里笼统听起来，觉得是长足了力气的小狗叫，但若仔细听，就会到迷惘，不知是什么东西叫。这会使人越听越奇怪，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

这时候，一团黑影小跑着飙到我的脚下，它型矫健结实，像闪电呼啸，我在惊喜中发一声尖叫。然后我呼一气，关掉电筒，说：小刁啊，你这个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