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奖,丢的可是我们的脸。”
我不再说话,在这么大的道理前还怎么说话?这种话出现在报纸上,电视上,写在文件里,甚至这么偏僻的草原上也有人能把这种道理讲得义正辞严,而我已经习惯沉默了。
突然我又想起了刚刚离开的温泉。不断鼓涌,静默地吐出一串串珍珠般晶莹气泡的温泉。甚至,我恍然看到阳光照亮了草原,风吹着云影飞快移动,一个个美丽健硕的草原女子,从水中欢跃而起,黄铜色的藏族人肌肤闪闪发光,饱满坚挺的乳房闪闪发光,黑色的体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瞬息之间就像是串串宝石一般。
我甚至没有提出疑问,这种美丽怎么就是落后呢?
我只是被这种想像出的美丽所震撼。我甚至想,我会爱上其中的哪一个姑娘。温泉把我的身子泡得又酥又软,车子要是再开上一段,我就要睡着了。但车灯射出的光柱停止了摇晃,定定地照在一幢红砖平房上。这是辖管着温泉的乡政府。当晚我们就住在那里。县长下来了,乡里的书记、乡长、副书记、副乡长、妇联主任和团委书记都有些神情振奋,开了会议室,一张张长条的藏式矮几上摆上了手抓羊肉,和新酿的青稞酒。乡长派人叫发电机在半夜12点准时停电的小水电站发个通宵,然后脱了大衣,举起了酒碗。大家喝酒,唱歌,藏族的酒歌,情歌,也有流行歌。
这个镇子很小,也就十几幢这样的平房吧。乡政府里歌声大作时,已经睡着的大半个镇子又醒过来了。我们宴集场所的窗玻璃上贴饼子一样,贴满了许多生动的人脸。一些羞怯而又兴奋的姑娘被放了进来,她们喝了一些酒,然后就与干部们一起唱歌跳舞了。
我希望这些姑娘不要这么哧哧傻笑,但是她们却兴奋地哧哧地笑个不停;我也希望她们脸上不要浮现出被宠幸的神情,但是她们明白无误地露出来了。
我想对贤巴说,这才是落后的风俗。但贤巴县长正被两个姑娘围着敬酒,他已经有些醉了。他很派头地勾勾指头叫我过去。两个带着巴结笑容的姑娘也向我转过脸来。我在他们身旁坐下来,贤巴又是很气派地抬抬下巴,两个姑娘差不多是把两碗酒灌进了我的嘴里。她们实行的是紧贴战术,我感到了坚实乳房一下又一下的碰触。这种碰触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所以我不由得躲闪了一下,贤巴咧着嘴笑了:“怎么,这不比想像温泉里的裸浴更有意思吗?”
两个姑娘也跟着笑了,我觉得这笑声有些放荡。但也仅此而已。一些放荡的笑声,一些浅尝辄止的接触。
贤巴悄悄地对两个姑娘说:“这家伙是我的朋友,他带了很高级的照相机,要拍女人在温泉里的光屁股照片。”
又是一些放荡的笑声,一些浅尝辄止的接触。
当然,他们比我更深入一些,但也只是一些打情骂俏,如果最后没有宽衣解带,这种打情骂俏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仪的意思。虽然我也看到了一些人的手在姑娘身上顺着曲线游走与停留。送走这些姑娘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瞌睡与酒意弄得人脑袋很沉。我和副县长住在一个屋里。上床前,贤巴亲热地擂了我一拳。我又感觉到年少时的那种友谊了。上了床后,贤巴又笑了一声,说:“你这个人呀!”
“我怎么了?什么意思?”
他却发出了轻轻的鼾声。我的眼皮也沉沉地垂了下来。醒来的时候,才发觉连衣服都没脱就上床了。但这一觉却睡得特别酣畅淋漓。窗户外面有很亮的光线,还有牛懒洋洋地叫声。贤巴已经不在床上。我推开门,明亮的阳光像一匹干净明亮的缎子铺展在眼前。院子里长满茸茸的青草,沿墙根的几株柳树却很瘦小。土筑的院墙之外,便是广大的草原。炊事员端来了洗脸水。然后又用一个托盘端来了早餐:几个牛肉馅包子和一壶奶茶。他说:“将就吃一点,马上就要开中午饭了。乡长他们正在向县长汇报工作,汇报完就开饭。”
我有些头痛,只喝了两碗奶茶。
我端着碗站在院子里,听到会议室里传来响亮的讲话声。那种讲话用的是与平常说话大不一样的腔调。在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听到。
我信步走出院子。
这个镇子与我去过的其它草原小镇一模一样,七零八落的红砖或青砖的房子都建在公路两旁。土质路面十分干燥,脚踩上去便有尘土飞扬。更不要说阳光强烈的时候,常常有小旋风平地而起,还间或有一辆卡车驶过,会给整个镇子拉起一件十分宽大的黄尘的大氅。这么多蒙尘的房子挤在一起,给人的印象是,这个镇子在刚刚建好那一天便被遗忘了。宽广的草原无尽延伸,绿草走遍天下,这些房子却一动不动,日复一日被尘土覆盖,真的像是被遗忘在了世界的尽头。我踩着马路上的尘土走进了供销社。有一阵子,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感到袭上身来的轻轻寒气,然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哧哧的笑声。这时的我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的变化,又能看见了。我看见一个摆着香烟、啤酒的货架前,那个姑娘的脸。是昨晚上在一起的欢歌、饮酒并有些试探性接触的姑娘中的一个。
她说:“啤酒?”
我摇摇头,说:“烟。”
她说:“男人们都喜欢用酒醒酒。”然后把一包香烟放在我面前。我付了钱,点上香烟。一时感到无话可说。这个姑娘又哧哧地笑起来。昨天晚上,有人告诉了我她的名字,但我却想不起来了。她笑着,突然问:“你真想拍温泉的照片?”
我说:“昨天我已经拍过了。”
她的脸有点红了,说:“拍女人,不穿衣服的?”
我点了点头,并为自己的不坦率有些不好意思。
“那拍我吧!”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了,并用双手捂住了脸。然后,她走出柜台,用肩膀推我,于是,我又感到了她另外部分柔软而温热的碰触,她亲热地凑过来,说:“走吧。”那温热的气息钻进耳朵,也有一种让人想入非非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