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没有什么了不起，手下人向我指一个光明的前途：总有一天，我会同时成为麦其土司和茸贡土司。他们说，是我自己用智慧把茸贡土司唯一的女儿娶到了手上，我的运气又使杀手杀死了哥哥。最使我兴的是，叔叔常常给我来信。而我总是通过银号，给他寄去一张又一张银票。

叔叔给我寄来过两张照片。

可是在边界上，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土司前来看我。想来，这里有很多东西值得他们学习，但他们害怕，因为学着麦其土司鸦片吃了大亏，度过饥荒以后，他们都躲着，再不肯来和我们会面了。

黄师爷大笑，说，那不是鬼，是照在底片上的人显影了。后来，我去看了一次照相师傅给照片显影。人影从纸上，从手电光下慢慢显现来时，我只能说有怪，而不能说有多么吓人。但我将来的行刑人却给吓得。有人笑他是个胆小鬼。但他动手行刑时，可从来没有糊过。后来，尔依学到了手艺，照相师傅离开了。尔依暗房时，也要叫一个人去作伴。自从有了照相机，我们的日就快起来了。我把第一张照片寄给了在重庆的叔叔。我不知这一年是哪一年，反正是在一个比往年都的夏天。叔叔给我写了一封信，他要我等到秋季，天气凉一些时，到他那里去一趟。黄师爷说，抗战就要胜利了，国家将变得统一，大。在没有皇帝的好几十年里，我们这些土司无所归依，这情形很快就要结束了。家说，你叔叔要你认识些大官。打仗才叫这些人来到离我们最近的地方，招完仗，他们又要离开，那时，再要见这些人，就要走长路了。书记官说，这两个人的意思合起来，正是我叔叔的意思。等待秋天来临的日里，时间又过得慢起来了。

一张是和已故的班禅大师在一起。一张是收到我第一张银票时寄来的，他和一些白汉人的将军在一起。他们站在一大片不长草的平地上，背后停着一些很大的东西。黄师爷告诉我说，那就是飞机，铁鸟，可以从天上向着人们的开枪打炮。我问黄师爷十万银票可以买多少飞机。黄师爷说，一只翅膀吧。我立即叫他又汇了十万，我喜在中国的天上有我两只铁翅膀。叔叔在信里说，中国的皇帝曾是我们的皇帝，现在，中国的政府也是我们的政府。黄师爷说，等打胜了这一仗，这个国家又要变得大了。

他说，买一台照相机不就行了吗？在等待照相机的日，我觉得时间过得更慢了。一个白天比三个白天还长。照相机终于来了。黄师爷还来了一个照相师傅。这一来，日就过得快了。我们在各地方，各时候，照了很多相片。大家都为此发狂。照相师傅不想在这里久呆，我叫尔依跟着他学习手艺。在我喜的下人里，行刑人是唯一的手艺人，他不学习照相，谁又学习照相呢？书记官也对我提了这个要求，但我没有同意。他说，这也是历史。我不同意。那不过是一门手艺，用不着动他拿笔的手。

塔娜对于照相

边界上收税，设立银号之外，土司们的土地上可以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经过植鸦片的疯狂和历史上时间最长、范围最广的饥荒后，这片土地在长久的张后，又像产后的妇人一样松弛下来，陷昏昏沉沉的睡眠中去了。土司们好像冬眠的熊，躲在各自的官寨里，再也不来抛面了。

索郎泽郎问，是不是师傅要他的。照相师傅从来不打女人的主意，所以，有人说，他可能是个喜男人的家伙。尔依不知为什么，总惹喜男人的男人喜。遇到这人，就是女人遇到不愿意的男人也不会叫他那样使人难受的声音。但这天，他并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从屋里冲来，说："鬼，鬼，从师傅泡在里的纸上来了。"

有一天，尔依怪叫着从照相师傅的黑屋里跑来，一张脸给恐惧扭歪了。

我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叫叔叔也看到我。

说一件好笑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