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外公曾经无数次预言过自己的死亡，但总是不灵验。他只是慢慢地干枯。他像封存在时间shenchu1的一尊蜡像。脸bu肌rou收缩，拉弯了嘴角，拉弯了眉mao，使他看上去永远满han亲切慈祥的笑意。他坐在堂屋shenchu1。

舅舅chu去之前，替他煨好了茶，替他用白seniu尾掸掉shen上的东西，外公把那叫zuo“不是shen上东西的东西”

“可以以为它们是东西，也可以以为它们不是东西。”

外公说。舅舅临chu门时，一边倒退chu屋一边用另一把黑niu尾拂去地板上的浮尘。舅舅在门口tao上长靴，从另一间屋子里放chu那群羊子。羊子的四蹄磕碰门前的石阶，它们的犄角轻轻相互碰撞。然后，这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纤尘不染的地板上弥漫开羊粪的气息。那zhong气息干燥、辛辣。

舅舅的房子一共四间。一间过厅，一间堂屋，一间舅舅的卧房。另一间占了整座房子面积的一半，是那群羊子的集ti卧房。羊群和人从同一个大门，同一个过厅进chu。过厅的柱子上钉着舅舅打草的各式镰刀，他穿的靴子，避雨的niumao披毡以及各zhong挖贝母的锄tou。

外公坐在静谧、幽暗、洁净的堂屋shenchu1，一绺yang光从窗棂上透过来，落在他shen上。外公端坐不动，立时把yang光变成一块透明的淡黄琥珀。他端坐在琥珀中央，仿佛已经置shen其中千年万年。他的shen后是一只ju大的转经筒；里面储藏着一些该念而没有念完的经卷。经筒旁边贴着一幅mao主席和各族儿童在一起的画像。mao主席光彩照人，儿童们的鲜艳小脸幸福地仰起，这确实像葵hua朝yang，跟liu行多年的一首颂歌中唱的一模一样。外公要我把画像下面的诗句大意翻译给他听了，他执笔写chu藏文。然后，他翻chu多年不用的沉重的水晶石yan镜架上鼻梁，净了手，焚了柏香，把那首诗工工整整地抄在画像下沿。后来有jing1通藏文的人看了，说是格律严谨，用词也十分古雅。

这件事情把舅舅吓坏了。

不久前村里一个小伙子，贡波家的仁钦曲波想试试猎枪修理后的团砂程度，用一张旧报纸作靶标。后来发现，报纸背面的领袖照片被打得百孔千疮。报告上去，被判chu1三年徒刑。

舅舅宰了一tou羊子。

我，母亲和父亲到舅舅家时，那tou被偷杀的生产队的羊子正在gun沸的汤zhi中上下沉浮。外公手攥一gen细绳，绳子那一tou拴在经筒的曲轴上。外公从容自如地翻动手腕，经筒嗡嗡地旋转。那只niupi空筒中几卷经书便互相磕碰，发chu“啪哒啪哒”的声响。外公笑眯眯地说：“你们都坐下，用茶。我在，我在专诵一卷祈祷你们平安的经卷。”

说话时，姨妈、姨父、表姐、表弟都来了。表妇比我大两岁，yan睛从小就长得很mei。本来她脸上没有酒窝，一次上树打野刺梨的时候，她从树上掉下来了，括颊肌被树枝刺穿，伤愈后就有了一个酒窝。我们曾问过外公这是什么缘故，他说那树枝想必是浸透了日jing1月华的。

“就是一gen洁净的gun子。”

外公越说得简单，我们越觉得他的话幽shen神秘。

舅舅从里屋chu来了。他剃了tou和胡须，披上了一件紫红袈裟。他盘tui坐下，很久都没有说话。火塘上的铜锅里gun汤翻沸，飘chu了羊rou的香气。

“我偷杀了一只羊子，生产队的，人民公社的。”

舅舅说“我把…”

父亲笑了：“难dao还要斯丹ba告诉我们，锅里的羊子不是他的而是集ti的。”

“我把我们柯基家的人全bu请来了。我要…”

“柯基家的人？”父亲说：“这里哪些人是你们柯基家的，柯基家的只有你和老和尚。你父亲只留下了你这么一gen独苗。”mpanel(1);

“你说吧，我要你说个够。我比谁都晓得若batou人的独子比谁都想发牢sao。要是那件事情没有chu来，我情愿你天天上门骂我，而不情愿去坐牢，丢下娃娃们的老外公没人侍奉，让你心里有气chu在我妹妹shen上。”舅舅的hou咙哽住了“现在那件事已经chu了。”

“啥子事情？”母亲问。

“我写诗写在了mao主席像的衬衣上。我要坐牢去了。”

外公耳朵很背，他侧耳听着人们说话，听不清楚，又专注地望着说话人的嘴ba，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