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国斌和侯玉坤低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准看。一个急匆匆，一个慢腾腾，各自踱各自的步。

侯玉坤的透过人群，去看正在继续专心致志关那扇窗的金国龙。当他的目光从金国龙的上一直扫瞄到脚上时，他看见金国龙右脚那只黄翻鞋的鞋上，染渍着一片血。他明白了，这血，正是延雄的…

他捷地转过，向门走去。

段国斌没理侯玉坤。他带着大政治家的风度看定周小全，老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我剥你的，要你的命，很容易，但这样我会嘲笑我段国斌气量狭小，没政治家风度，再说我们终究也并肩战斗了一回，看在这个份上，只要你不是去投靠黑指，那么，你要就你妈的吧！不过，在我们庆祝胜利的那一天，我不希望看见你来向我们摇你的狗尾！”

侯玉坤险地笑了一下，杀气腾腾地转过脸，对段国斌说：“把这小逮捕起来，押到禁闭室去！”

他开了化妆室的门，一缕淡柔的光线衬了他年轻健的段。他走了，也不回地走了！

暮降临之前，上千农民呼喊着“捉拿凶手！为书记报仇！”的号，从四面八方涌了县城。

这个受过分的下台的前资局长，气吁吁，惊慌失措地说：“金…国龙…把…延雄……”

两人慌忙迎上去，一看是奕国泰。他俩急着问：“怎啦？怎啦？怎啦？…”

呀？”侯玉坤的脸上恶毒的讥讽。周小全斜视了一：“你真可笑！”

一九六七年十月二十八日，凌晨五时，县委书记延雄死在医院里。

段司令说完，黄珠鄙夷地看了一这个“叛徒”扭转急速地在尘土地上踱起了步。

侯玉坤丧气地盯着踱步的段国斌，吃惊这个只有“政治家风度”而没有“政治家脑”的总司令，竟然如此荒唐地要放走周小全。要知，这个“铁杆”的叛变，将会给红总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啊！周小全漂亮的脸上着一骄傲的微笑。他的大睛扫视了一下这两个人，轻松地说：“好了，祝你们胜利。我走了！”

现在，礼堂下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台上围着一圈人。

段国斌上来一步，问：“那么你准备到哪里去？”

周小全很诚恳地说：“你大概不会相信我去参加黑指吧？至于我将要走的路在哪里，我也不知。”

段、侯二人小跑着了化妆室，来到台上。

延雄蜷曲地侧躺在土地上，衣裳完全成了泥片，上面印着各式样的鞋底印。他右边太附近有一裂开的，血像泉涌一样冒着。这伤不像是刀砍下的，而是什么很钝的东西撞击的。

十七

重新昏暗下来的化妆室死一般的寂静。

贺崇德、许延军、建华、黑三这一帮打手早不知溜到哪里去了。金国龙一个正在舞台左边，脸背着这一圈人，专心致志地关一扇窗：使劲关上了，又使劲拉开；再使轻往上关。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好像这是一扇坏的窗，但又必须要关上；好像他是一个专门关窗的人，礼堂里发生的什么事他都不知。段国斌和侯玉坤豁开人群，走了圈内。

县人民武装胡政委带着

第二天天不明，扛着镢、举着铁锨的农民，继续从四面八方像一样向县城涌来！

消息在当天就传遍了全县。

侯玉坤突然由恶毒的讥讽转为痛心疾首了。他苍老的声音发着颤忠告说：“啊呀呀，好我的小全哩！年轻人脑太简单了！你怎能把自己光荣的造反历史给断送了？你知不知，这样一来，就给你的历史留下了污了？将来一翻档案…”“请你别吓唬人！”周小全打断了侯玉坤的话“你知，我是中六七级学生，不是三岁的小孩！你真可笑！”

突然，化妆室的门“咣”一声开了——像是谁用老锤砸开的！接着，门外连带爬跌来一个苍白发老汉，嘴里连喊着：“国斌！玉坤！国斌！玉坤！…”

红总顿时鸟兽般溃散了。段国斌、侯玉坤带着金国龙等二十来个“铁杆”仓皇逃到了邻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