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赵。大家看古人纸上山的时间远远多于看黄山和富江的时间，大家临摹古人的时间远远多于写自己心中块垒的时间，笔没有古意，仿佛光膀长安街，基本找。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六十周年，名家几乎都没有师承，几乎都修或者自修过表演系、导演系或者投资系课程，几乎都和狗一样走捷径，把名利两之间直线最短当成公理。“豫章太守顾劭，是雍之。劭在郡卒。雍盛集僚属自围棋，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气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沾褥”“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矩，可怜焦土”“乘兴踏月，西酒家，不觉人两忘，在世外。夜来月下卧醒，影零，满人衿袖，疑如濯魄于冰壶也”类似这样气韵的文字，你从一月一日的《人民日报》看到十二月三十一日的《人民日报》，你从一月刊的《收获》看到十二月刊的《收获》，你看三年，你不会看到一。

现场有神。

重视个人并不意味着你是神。有的时候，你是神派来的，有些时候，你只是一堆白质。哪怕你站在昆仑之巅，你所有的修为，也只是笔。现场是墨，是未知的定数，是神派你来的一瞬间。忘记逻辑和知，忘记个人，甚至忘记笔，忘记已经站在昆仑之巅，忘记跌渊的恐惧。你能控制的太少，你甚至不能控制笔及宣纸的一瞬间。

你见过一炷香在香炉上空升起吗？你觉不到风，但是香为什么洇蔓成那个样？你控制得了所有你觉不到的风吗？你控制得了墨要长成的模样吗？

无由会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

关于现场，你说：“笔与墨会，是为氤氲，氤氲不分，是为混沌…不可雕凿，不可板腐，不可沉泥，不可牵连，不可脱节，不可无理。在于墨海中立定神，笔锋下决生活，尺幅上换去骨，混沌里放光明。纵使笔不笔，墨不墨，画不画，自有我在…人写树叶苔，有墨墨，成分字、个字、一字、品字、幺字，以至攒三聚五，梧叶、松叶、柏叶、柳叶等垂、斜诸叶，而形容树木山、风神态度。吾则不然。有风雪雨睛四时得宜，有反正衬贴，有夹夹墨一气混杂，有苞藻丝缨络连牵，有空空阔阔燥没味，有有墨无墨飞白如烟，有如胶似漆邋遢透明。更有两，未肯向学人破，有没天没地当劈面，有千岩万壑明净无一。噫！法无定相，气概成章耳。”

个人和全古人的关系，应该是昆仑山上一棵草和昆仑山的关系。在长草之前，需要先爬昆仑山。如果不明白什么叫山仰止，先别说“俱往矣”先背三百首唐诗。知昆仑山有度之后，开始爬吧，学杜甫学到风雨掀翻你家屋，学李白学到梦里仙人摸你，学李商隐学到你听到锦瑟的一刹那里铁。学到神似之后，是血战古人，当你觉到不是自己像杜甫、李白、李商隐，而是杜甫、李白、李商隐像自己，就是到了昆仑山。是时候长自己的草了，不是杜甫的草，不是李白的草，是自己的草。这个时候，长一寸，也是把昆仑山增一寸，也比自己在平地蹦达一米，万丈，百倍。

血战打败古人之后，尽长昆仑山上一棵草之后，天还是遥不可及。但是这个不重要，云在青天在瓶。

冯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