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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4)

学堂有了,小韩又在县域内招教师。小韩招教师既重学问,又讲才。讲才不是讲你如何能说,是讲你如何不能说。最后选十几个教师,皆是闷嘴葫芦。选这类人并不是小韩喜笨嘴拙,而是怕他们像自己一样,嘴也不停地说;小韩一说能说到正上。他们

“县长,这玩笑开不得,你要这么,我到开封教会告你。”

“老胡还在为当木匠发愁。”

老詹:

“我昨天跟上帝商量了,他说他同意。”

了,回湖南麻省亲,麻淡,缺碱和硝,倒开始天天大便结。七天不吃饭人还可以活,七天不拉屎就把人给憋死了。老胡这时又摇了。老胡退休之后,只好认他乡为故乡,留在了延津。延津县城正中有一条津河,老胡用三十五年的积蓄,在大桥下买了一院落,彻底当起了木匠。初当木匠一轻松,一个月后,老胡又开始为当木匠发愁。老胡当县官时,木匠活是忙里偷闲,只是打个桌椅板凳箱柜。木匠分房木匠、车木匠、家木匠;三木匠中,家木匠手艺最易学;车木匠,鞣辐辏,学起来就比打家难些;房木匠,抖棋檐棋,雕梁画栋,又比车木匠难些。老胡本不甘心只当个家木匠,但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从再学车木匠和房木匠,已力不从心,只好仍在家打些家用什。过去当县官时,别人把桌椅板凳箱柜打成啥模样,他就打成啥模样;现在成了本业,便想推陈新,打得跟别人不一样,这又难了;或者,想打得跟别人不一样还容易,想打得跟自己不一样就难了。白天发愁一天,夜里掌着灯,端详着解好方的一堆木料,一直端详到五更叫,还无下手。这时往往摇叹:“都说官难,谁知当木匠比官还难。”

小韩咂嘴:

天主教会,当时在中国还很有势力,官府也让三分,老詹以为这话会吓着小韩,没想到小韩拍了一下:“詹先生,我别的都怕,就不怕打官司,您快去快回,我在县衙等你。”

没想到小韩这一刀,恰恰扎着了老詹的肋。延津教会本属开封教会,但老詹与开封教会的会长有隔阂。开封教会的会长是瑞典人,名叫雷吉奥·古斯塔夫,大家都叫他“老雷”老詹和老雷有隔阂,并不是生活中有过节,而是有教义之争。教义上有分歧,这教越传,就离老雷的想法越远。老雷早惦着把延津教会取消,合并到其他分会去。老詹说去告状。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到没吓住小韩,倒是第二天一早,教堂门楣上“天佑东方”四个字,就变成了“延津新学”老詹这才知小韩的厉害,没收教堂也不是一时冲动,也对教会和老詹的情况先有了解。

延津人半夜从津河上走过,看到桥下老胡家还灯火通明,往往叹:“老胡还没歇着。”

老胡退位当了木匠,县长就换成了小韩。小韩三十,嘴小,能生豆,梳个背,是燕京大学的毕业生。女人嘴小常见,男人嘴小就少见了。小韩是河北唐山人,一唐山音。在延津人听起来,湖南麻话和河北唐山话皆难懂,但相对而言,小韩的唐山话,还比老胡的麻话好懂些。正是因为这个好懂,给延津带来了麻烦。小韩一到延津,就对延津生了气。生气不是说延津民风不淳朴,延津被老胡调教了三十五年,已开始路不拾遗和夜不闭;或是过去的县衙成了木匠铺,里里外外皆是刨油漆味,呛着了小韩。而是小韩生来说话,小嘴不停;一天不吃饭死不了人,一天不说话就把人憋死了;每天断官司之余,给民众讲话。小韩的唐山音大家又将就能听懂。小韩就更要讲了。小韩是延津的县长,本来啥时想讲,啥时就可以讲,但几场话讲下来,小韩对延津的民众彻底失了望。话是能听懂,但话里的意思听不懂。为了一个懂字。小韩决心办一座民学。讲话先从学堂讲起,再普及民众。但当时的延津,除了乡下稀稀拉拉有几私塾,县城竟没有一座学堂。老胡县令当了三十五年,只顾打桌椅板凳和箱柜,倒把学堂的事给忘了。但现盖一座学堂,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盖学堂需要钱,延津是个穷县,急手现抓,一时哪里抓得来?就是现成有钱,没有一年半载的工夫,盖不起一座学堂。小韩等不得,只好因陋就简。延津有一个天主教教堂,能容三百来人礼拜,天主教教堂的牧师是个意大利人,本名叫希门尼斯·歇尔·本斯普基,中国名字叫詹善仆,延津人叫他“老詹”小韩让人在教堂门贴了一张告示,教堂就变成了学堂。老詹跑到县政府找小韩:“县长,你办民学我不反对;你没收教堂,上帝是不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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