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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4节(3/6)

男人1836年生于圣约翰斯。1905年死去,生前曾经做过二十多年的市政府议员。又一个墓碑只有腰那么高,石质碑的下端生着绿苔。碑前放着一束花,已经枯萎,干枯的花朵还显出最后的残红,在风中颤抖。碑面没有尘埃,显然不久前有人清擦过了。我在墓前蹲下去看碑文,这是一个女人的墓碑,她死去也已经有四十年了。我惊奇地发现碑文上记载着她生前竟是纽芬兰大学历史系的教授,心跳起来,怕是自己看错了,又一行一行看一遍,在心里翻译着,的确如此。

我努力去想象四十年前的历史学系是什么样子,不知系图书室中可还有她的一部著作?一种空漠而怅然的感觉在心中涌动。四十年后的今天,居然还有人来清擦献花,难道是她女儿?我想象着四十年前的那个风华正茂的金发少女,如今已成白发老妪。几十年只是时间的一瞬,但把一个少女变成老妇人却已经足够。她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就在不久前,她颤巍巍地走过这条小路,在墓前献上一束鲜花。也许,不久以后,她也将告别人世,这个墓碑将永远地被人遗忘。在这个墓碑前我停了好久,看那凹进去的碑文轮廓依然清晰。我似乎朦胧地意识到了一点什么,突然发出几声自己也不明白的“嘿嘿”冷笑,那声音空洞洞的使我自己打个冷颤。我默默穿过整个墓地,然后沿着尽头的小路向上走。墓地最上端是一道石砌的矮墙,我顺着矮墙往回走,一边检阅似地俯瞰整个墓地。我走了十几步,忽然发现我所站的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大西洋的一角。我坐在矮墙上,凝望着眼前的一切。在凝神中我听到一种沉闷的隐约声响,这种声音我开始也听到了却没有注意,这时忽然领悟到了可能是大西洋的涛声。我静下心来侧了耳仔细辩别,终于确认了这是真的。

太阳渐渐偏西,大西洋的波涛在疲惫的阳光下远远地闪着万点鳞光。我,一个孤独的异乡旅人,在这遥远的地方,沉默地望着墓地、太阳、波涛。海鸥们在碑顶断续地发出悲戚的叫声,人死去真的还不如一只鸟呢。面对这大片墓碑,生命的有限性不再是一个遥远的概念,它象墓碑表面一样有着真实的质感。如果不是有这么大一片墓场作证,我很难想象在这么偏远的世界一角,也有那么多人曾经在时间里存在,在这片土地上诞生、成长、奋斗、成功,然后,寂然而逝,在时间之流中化为乌有。曾经存在过的全部痕迹,就是这一座墓碑,这静穆的矗立就是生命的凝结。来了,又去了,如此而已。

时间什么也不是却又是一切,它以无声的虚空残酷掩盖着抹杀着一切,使伟大的奋斗目标,剧烈的人生创痛,最后都归于虚无。一个人一旦理解了时间,他就与痛苦结下了不解之缘。时间使伟大变成渺小,骄傲变成悲哀,使少年的意气风发变成老年的沉默不语,使一切意义变得意义模糊,唯有它永恒存在。它以寂然的平和把许多趾高气扬的人都打败了,想到这一点我感到了一种公平,一点安慰。从小我就在内心强烈地感到历史深处有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使我有一种模糊的使命感,觉得自己这生命存在的重要。在这一片墓碑面前,生命的短暂渺小无可掩饰地显示着本来面目,我感到了那些幻想的虚妄。一个人当他成熟到能够明白自己在时空坐标中的人生定位,他就再也没有勇气骄傲。这时我觉得自己与这些长眠于地下的异国人有了一种精神感应,他们并不象我以前设想的那样,在对生命的迟顿麻木中混混沌沌度过一生。他们与还生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唯一区别只是生活在不同的时间之中,他们已经被岁月漫不经心地轻轻掩盖。眼前的岁月显得重要,这只是现在还存在着的生命的感受,时间在均匀地冷漠地移动,它并不理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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