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北方五月的夜晚很短，天亮得早。ma驹骑着自行车，跑过四十华里路程，踏进河口县城的时候，机关单位才刚刚上早班。

古老的河口县城，现在分成新城和老城两bu分了。老城是旧县城的所在，狭窄的街dao，低矮的栈铺，高低不平的青石板铺成的路面。新城是近两三年间兴建起来的新街，宽阔的柏油路面，设计新颖的一幢幢楼房。县人民政府已经搬迁到新城区来了。农贸市场沿袭历史习惯，设置在老城里，这里的市声早已喧闹熙攘起来。从山地赶来chu卖山货的农民比河川里的农民穿dai更不讲究，tou上缠着油渍渍的布帕，沾染着松脂和污垢的黑手，在草帽底下nie码号。穿着讲究的县城居民，一早赶来采买鲜菜鲜果和鲜dan，到chu1是买主和卖主争议价格的声音。这儿也有穿着当代中国最时髦的服装的青年男女在人liu中溜达。jin绷着pigu的niu仔ku和喇叭ku，与庄稼人的大dangku混杂在一起；披肩的长发与庄稼人的光tou同时并存。ma驹推着自行车，在拥拥挤挤的街dao上走着，好容易找到饮食公司的原址，人说公司搬到新城里去了。他急匆匆从人窝里挤过去，找到新区大街上。这儿清静多了，在大街正中，竖起一座四层楼房，米黄se的墙bi，这是河口县城最显yan的一幢建筑wu了，半空里挂着“河口饭店”四字横匾，大门口挂着“河口县饮食公司”的白底黑字的漆牌。安国叔在这儿肯定无疑了。

一楼是食堂营业厅，二楼是旅馆bu，ma驹走上三楼，在挂着“经理办公室”木牌的门口停住脚，叩响了木门板，心在xiong脯里不安地腾tiao起来。他是找安国叔说一句欺哄父亲的谎话，想来真有点别扭。

安国叔手里nie着一支黑se雪茄，指指对面的沙发，让他坐下，说：“你来得这早？”

ma驹笑笑，坐下来，接过安国叔递来的殷红的茶水，怎么开口呀？

“我以为你昨天会来的。”安国叔说“你把证明和介绍信都带来了没？”

“昨天有点事…缠住了。”ma驹不好意思说chu薛淑贤来到他家的事“本该昨日来…”他没有回答介绍信的事。

“这几天，好多人围着我嗡嗡。买了一辆汽车，人都瞅见了，都来给我举荐司机。嗨呀，一个桃儿，惹得一山的猴儿都急咧！”安国叔以一zhong莫可奈何的口吻说“你一来，往驾驶楼里一坐，省得我给那些人白费chunshe2。”

安国叔用他开车是十分真诚的，ma驹愈觉不好开口了。这当儿，门被推开，走进一位dai着黄tui近视yan镜的中年人，打量了一会儿ma驹，似乎有话不好直说，隐隐晦晦地说：“冯经理，木材公司耍麻缠了。业务科长的小舅子从bu队刚回来，是个司机。咱要是不答应，原先给咱的那几方松圆木，就没门儿咧…”

“先不guan他。”安国叔手一挥“离了他娃子，我照样睡松板棺材。不要了，他的松圆木不要了！”

ma驹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安国叔生气，看着那位daiyan镜的干bu走chu门去，心里gan到窘迫和压抑。

“看看，ma驹，又是一位竞争者。”安国叔毫不掩饰地说“木材公司答应给我五方松圆木，我们这儿有几个同志想给老人zuo棺材，我也想弄两副，我和你婶都老了。这个业务科长想叫他小勇子来开车，卡我的脖子…”

ma驹其实早已揣摸chu这zhong关系，安国叔一说便朗然明白了。

“安国叔，那就让木材公司那个业务科长的小舅子来开车吧。”ma驹借机撒手“免得起磨ca。”

“你不guan。你只guan开你的车。”安国叔又一挥手“业务科长那娃子算哪一路的‘报ma’？撇开他，我照样弄来松圆木，还要从木材公司买。他能卡住我，算日了鬼咧！”

“安国叔，我今日来…”ma驹为难地说“就是想给你回话…我不能来开车了。”

“你说啥？”安国叔停住踱着的脚步，一愣，瞪着yan。他显然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答复。

“我手里拴着队里好多事，甩不开。”ma驹诚恳地解释说“你的好心好意，我知dao。”

“唔！”安国叔恍然大悟，显chu一缕不屑的微笑“那你何必跑来呢？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省得…”

“我得当面把话说透。”ma驹难为情地说“俺爸日后要是问起这事，你甭说我不愿意的话…”

“噢！明白明白。”安国叔yan睛闪眨两下，tou一仰，哈哈笑了“我明白了，你爸要你chu来工作，你想在咱冯家滩治穷致富，两人有矛盾哩！”

“我怕因为这件小事，俺爸跟我闹仗，惹人笑话。”ma驹委婉地说“俺爸最近心情不好…”“你…这个娃哎！”安国叔坐在罗圈藤椅上，徐徐penchu一口烟，数落说“你二十五六的人了，在外当兵也该经见了不少世面，全不看世事发展到啥地步了，难怪你爸心情不好。”

ma驹本来就没有指望能得到安国叔的支持。他并不动心，却也不想辩解。“世事发展到啥地步了”这是不难回答的问题。安国叔的原意不过是说人都变得更注重实际利益了，自私了，有哪个傻瓜才去完全彻底为人民服务哩。他通过合法和不合法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