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小石两只圆睛着火了。好像在等他下一句话：那就尝尝吧。他端起酒杯，了最后一酒，再去看小石，那双圆睛里的火熄了。

“别了。”

这时张俭面对池里的脏盘、脏碗，呆呆地站着。多鹤在外面刷地板，刷刷得他心都起了抓痕。她把事故看成是他先发制人，灭了小石，是为了保护她。为了保护他和她的隐情，保护这个并不十分圆满，也永远无望圆满的家。他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小石地死是他生死簿上被注定了地，他于此清白无辜。可他觉得讲不清。假如保卫科、公安局、法都以他们各自的理由认为他对小石别有用心，他同样有难辩。他不记得这大半生自己争恶辩过什么。

“你放心，二哥，啊？”

张俭又看见那不属于小石地笑容浮了上来。这回这笑容让他下一阵冲动。等小石走了之后，他才去细想，他怎么会有那样想掐他脖的冲动？因为他把“你放心，二哥”这几个字讲得像一句险警告吗？“你放心，我这里记了一笔黑账。”“你放心，只要你得罪了我，这笔账我可以报上去。”“你放心，二哥，你的苦有的吃呢！”

没人看见小石到底怎么被砸中的。他肯定躲闪过，但恰恰躲错了方向。他在打盹还是在满脑跑事儿？肯定是那块被吊着地钢材碰到了什么。碰松了钩。人们围在一摊血泊四周，目光避开七窍血的人推测着。

偏偏那是大夜班人最少地时候。人都去了哪儿？去吃夜餐了？小石偏偏在那一刻闪来，就像他在楼梯闪来，挡住多鹤，两只黑手着她的。小石和他吊车吊的钢材的准星刹那间重合。找死啊？往枪上撞？他偏偏在那一刹那间走了神，没有留心吊车之下。是准星和目标自己重合的，重合得天衣无。然后大的弹发去。他一下被那后坐力震醒。

他抱着小石血红的上半。腔里成什么了？血泡儿活泼泼的、开锅般从那曾经满是俏话的嘴里冒。他那圆圆的、从来没正经的睛闭上了，闭得满足、惬意，让张俭鼻腔一酸。毕竟是对视了十多年的睛，闭上了，没那么白黑仁地指控他。

“别了。”张俭对多鹤说。

“小彭那小，读几年技校还真装得跟书生似的。恐怕给咱小姨写的诗歌，豪言壮语，赶上给丫抄的那一大本了。看他五迷三的样儿…”

可是指控他什么呢？

。张俭把小石夹给他的搁回盘里。

假如那个假模假式，到车间来送酸梅汤地厂党委书记死于横祸。他张俭也因为心里杀死过他而该受指控吗？

小石吃了一惊，张俭很少有这男人对男人的气。

“你不也五迷三？”张俭突然说，微微一笑。

他讲不清他绝没有为了她而灭除小石。他把她从窗边拉过

“所以想尝尝鲜。”他又笑笑。

“我…我听小彭说。她是个日本人。想着抗战那么多年，啥时候跟鬼靠这近过？”

此刻站在池前刷碗的张俭到多鹤了厨房，走到窗前。去玻璃上的油烟。整个一幢楼只有张家的厨房还有明晃晃的玻璃窗，其他人家的玻璃窗上积着十几年的油垢，和茸茸的灰尘擀了厚厚地毡，或者早就被三合板或彩画报纸遮住了。卫生检查团一来，木板和彩画报就更新一次。而张家的厨房玻璃晶亮，是人们对他们总结的越来越多的怪癖之一。

多鹤停下手，看看他。又举起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