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鹏图昨天电话里说起一位苏小是怎么一回事？”

方鸿渐恼：“不过是同坐一条船全没有什么。鹏图总－－喜多嘴。”他本要骂鹏图好搬是非但当着鹏图太太的面所以没讲来。

方鸿渐在本县火车站方老先生、鸿渐的三弟凤仪还有七八个堂房叔伯兄弟和方老先生的朋友们都在月台上迎接。他十分过意不去一个个上前招呼说：“这样大天真对不住！”看父亲胡又白了好些说：“爸爸你何必来呢！”

方豚翁把手里的折扇给鸿渐：“你们西装朋友是不用这老古董的可是总比拿草帽扇好些。”又看儿坐的是二等车夸奖他：“这孩不错！他回国船坐二等我以为他火车一定坐等他还是坐二等车不志气满改变本他已经懂人的理了。”大家也附和赞一阵。前簇后拥了查票忽然一个蓝镜穿西装的人拉住鸿渐：“请别动！照个相。”鸿渐莫名其妙正要问他缘故只听得照相机咯嗒声蓝镜放松手原来迎面还有一个人把快镜对着自己。蓝镜一面掏名片说：“方博士天回到祖国的？”拿快镜的人走来了也掏张名片鸿渐一瞧是本县两张地方日报的记者。那两位记者都说：“今天方博士舟车劳顿明天早晨到府聆教。”便转向方老先生恭维陪着一路车站。凤仪对鸿渐笑：“大哥你是本县的名人了。”鸿渐虽然嫌那两位记者声声叫“方博士”刺耳得很但看人家这样郑重地当自己是一尊人心庞然膨胀人格伟大了好些。他才知住小地方的便宜只恨今天没换比较新的西装没拿手杖手里又挥着大折扇满脸的汗照相怕不会好。

到家见过母亲和两位弟媳妇把带回来的礼送了。母亲笑说：“是要洋的学得这样周到女人用的东西都会买了。”

天生得厚小孩胡说不用理他。”鸿渐脸又泛红效成骨朵了嘴心里怨：“别妆假！你有本领一辈不娶老婆。我不希罕你的笔拿回去得了。”

方鸿渐到房睡觉的时候现淑英的照相不在桌上了想是丈母怕自己对思人伤心失眠特来拿走的。下船不过六七个钟可是船上的一切已如隔世。上岸时的兴奋都蒸了觉得懦弱、渺小职业不容易找恋不容易成就。理想中的留学回国好像地面的化气升上天空又变雨回到地面一世的人都望着、说着。现在万里回乡祖国的人海里泡个大皂泡未破时五光十经不起人一搠就不知去向。他靠纱窗望去。满天的星又密又忙它们声息全无而看来只觉得天上闹。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长成的女孩但见人己不羞缩光明和廓都清新渐渐可烘衬夜景。小园草地里的小虫琐琐屑屑地在夜谈。不知那里的蛙群齐心协力地号像声狼给火煮得沸。几星萤火优游来去不像飞行像在厚密的空气里漂浮；月光不到的黑一萤火忽明像夏夜的一只微绿的小睛。这景是鸿渐国前看惯的可是这时候见了忽然心挤作痛酸得要泪。他才领会到生命的善、回国的快乐《沪报》上的新闻和纱窗外的嗡嗡蚊声一样不足介怀。鸿渐舒服地叹气又打个大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