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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2/2)

渐昏大雨来车夫加劲赶路说天要变了。天仿佛听见了这句话半空里轰隆隆一声回答像天的地板上着几十面铜鼓。从早晨起空气闷得像障碍着呼忽然这时候天不知哪里漏了个天外的气一阵阵冲来半黄落的草木也自昏沉里一时清醒普遍地微微叹息瑟瑟颤动大地像蒸笼揭去了盖。雨跟着来了清凉畅快不比上午的雨只仿佛天空郁来的汗。雨愈下愈大宛如要抢着下地等不及排行分列我挤了你你拚一我合成整块的冷没脑浇下来。车夫们跑几步把淋的衣襟拖脸上的跑路所生的度抵不过雨力彼此打寒噤说等会儿要好好喝烧酒又请乘客抬好从车卒下拿衣服来穿。坐车的缩作一团只恨手边没衣服可添李先生又向孙小借伞。这雨染着夜里带了昏黑下来天也陪着一刻暗似一刻。一行人众像在一个机械画所用的墨瓶里赶路。夜黑得太周密了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在这夜里鬼都得要碰鼻拐弯猫会自恨它的一嘴好胡当不了昆虫的须。车夫全有火柴可是只有两辆车有灯。密雨里灯大非易事火柴都了连划几只引得心里的火直冒。此时此刻的荒野宛如燧人氏未生以前的世界。鸿渐忙叫:“我有个小手电。”打开上的提掏它来向地面一手掌那么大的一圈黄光无数的雨线飞蛾见火似的匆忙扑向这光圈里来。孙小的大手电雪亮地光丈余从黑暗的心脏里挖一条隧。于是辛楣下车向孙小要了手电叫鸿渐也下车两人一左一右参差照着那八辆车送殡似的跟了田岸上的电光走。走了半天李顾两人下车替。鸿渐回到车上倦得瞌睡忽然吵醒睁去白光一躺在地上只听得李先生直声嚷。车都停下来。原来李先生左手撑伞右手拿手电走了些路胳膊酸了换手时失足掉在田里挣扎不起。大家从泥里拉他上来叫他坐车仍由鸿渐照路。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只觉雨下不住路走不完鞋愈走愈重困倦得只继续机械地走不敢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这两条就再走不动。辛楣也替了顾先生。久而久之到了镇上投了村店开了车夫四个人脱下鞋来上面的泥就抵得贪官刮的地。李梅亭像洗了个泥澡其余三人前后和背心上纵横斑全是泥泪。大家疲乏的睛给雨淋得粉红孙小冷得嘴淡紫。外面雨停了脑里还在刮风下雨一片声音。鸿渐吃些东西给辛楣着喝烧酒要洗完脚就睡熟了。辛楣也累得很只怕鸿渐鼾声打搅正在担心没提防睡眠闷似的忽然一下打他黑暗底滤清了梦纯粹、完整的睡眠。

下车步行。那桥没有栏杆两边向下塌是瘦长的鞍形。辛楣抢先上桥走了两步便缩回来说了。车夫们笑他鼓励他。顾先生:“让我走个样给你们看”从容不迫过了桥站在桥堍叫他们过来。李先生就抖擞神脱了镜步步小心到了那一叫:“赵先生快过来不要怕。孙小要不要我回来搀你过桥?”辛楣自从船上那一夜以后对孙小疏远得很。这时候他恐济危扶困“叔叔”的责无旁贷这侠骨柔的好差使让给鸿渐罢便提心吊胆地先过去了。鸿渐知辛楣的用意急得暗骂自己胆小搀她怕反而误事只好对孙小苦笑:“只剩下咱们两个胆小的人了。”孙小:“方先生怕么?我倒不在乎。要不要我走在前面?你跟着我走免得你望去空地愈觉得这桥走不完胆愈小。”鸿渐只有佩想女人这怪东西要贴起人来真是无微不至。汗孔的折叠里都给她温存到。跟了上桥这的桥面随足微沉复起数不清的藤在下墨绿他命令睛只注视着孙小旗袍的后襟不敢瞧旁。幸而这桥也有走完的时候孙小回脸胜利地微笑鸿渐下桥堍嚷:“没地狱已经罚走奈何桥了!前面还有这桥没有?”顾尔谦正待说:“你们洋的人走不惯中国路的”李亭用剧台上的低声问他看过《文章游戏》么里面有篇“扶小娘儿过桥”的八文妙得很。辛楣笑说:“孙小是你在前面领着他?还是他在后面照顾你?”鸿渐恍然明白人家未必看自己的懦无用跟在孙小后面可以有两解释忙抢说:“是孙小领我过桥的。”这对孙小是老实话不好辩驳而旁人听来只觉得鸿渐在客气。鸿渐的虚荣心支使他把真话来掩饰事实;孙小似乎看穿他的用心只笑笑不

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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