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乔泰与陶甘分手后，故意慢慢悠悠向城里晃去。很快便看到怀圣寺高高的圆塔ding了。那圆塔像一支香烛耸立在寺院内，点亮天灯，俗称光塔。附近番坊住的胡人都称作“bang克塔”——这座清真寺院原系大食回教先贤宛葛素所创立，布宣圣祖mo诃末古兰经教义，供番坊内的教民zuo礼拜用。五六月间大食商船乘季候风入广州港，寺众登塔建斋，以祈风信，十分隆盛。五仙旅店正开在怀圣寺的后墙gen。乔泰租赁的楼上客房，打开窗hu便可看见那尖光塔，寺内景wu历历可睹。

乔泰很快换过汗shi的内衫，又重新tao了甲铠，外面再裹一领旧布袍。chui着口哨下楼来，账房口关照晚些回店，便逛上了大街。

街上正是番坊热闹的一角。店铺树立，各号番馆更是堆满琳琅满目的舶来货。街tou巷尾到chu1弥漫着烤炙niu羊rou的香味。乔泰忽觉酒瘾渐动，心知不好，不觉加快了脚步。

刚转折到一条空巷口，迎面却被一个人堵住。抬tou一看，正是适才酒店里的那个长胡子。细看长胡子已略夹灰白，tou上一ding瓦楞帽也旧破不堪。衣袍长靴上沾满了泥土，一副寒酸相。

“足下莫非是京师十六卫的军官，好生面善。”

乔泰听是长安口音，心中一惊。又上下打量了长胡子，乃觉有几分官员气质。心中敬重，又不敢造次。遂答曰：“我姓乔，相公素昧平生…”

“哈哈，对了，对了。足下正是乔都尉。”他压低了嗓yan。四觑无人，又dao：“狄大人可是来了广州？”

乔泰乃知是局中人。却又莫辨忠jian，不敢贸然接应。乃答：“相公是谁？怎的胡luan打听狄老爷事？”

“在下是谁，乔都尉先莫问。我有急事要见狄大人。望乔都尉引见则个。”说罢又四下张望，十分慌虚。

乔泰略一思索，答允dao：“你跟着我走，一路休再问东问西。”

长胡子dao：“乔都尉前tou走，允我落后十来步跟着，只作不认识。到了狄大人chu1再与你详说。”

乔泰不便违拗，便踏步向前，又加快步子。长胡子后面十来步跟上。

这一程街巷正好黑糊糊的，几无灯光。地上坑坑洼洼、只觉趑趄高低，步履不稳。乔泰走着走着，不觉迷路。想拐上大街来租一ding轿子，却偏偏老在迷gong似的小巷内兜圈子，转不chu来。忽见前面有一座跨街的骑楼，东端有一人家，隐隐闪chu灯火。

乔泰上前爬上十几阶石级轻轻捶门。捶了半日，没人答应，不觉火起，又狠狠跌了几脚。回tou叫dao：“老伙计，这门内分明亮着灯火，却不开门…”

他顿时吞咽下了后面的话，背后已不见了长胡子。小巷内yin风凄凄，阒无人迹。

乔泰骂dao：“这长胡子莫非消遣于我，却躲起来了。”说着一边爬下石级，却见地上一ding瓦楞帽，正是长胡子tou上dai的。

乔泰弯腰拾起。地上积水，已shi了半边。忽见自己肩tou上垂下一双沾满泥污的长靴，忙抬tou一看，长胡子正悬空吊在跨街的天桥下！——脖颈上系了一gen细麻绳，一tou一个铁藜钩正jinjin勾在天桥的一gen横椽上。

乔泰吃一大惊，忙又沿石级跑上骑楼，沿天桥走到中端。果见地板拆空了几块，铁藜钩正扎在一gen横椽上，十分jin牢。他正要用手放钩，猛见一角蜷伏着一个人影，手中的短镖闪闪有光。

乔泰蹲伏膝行，慢慢摸向那团人影。及近一看，竟是个死了的。细睹正是酒店里陪侍那个侏儒吃酒的胡人，手中还jinjinnie着一柄短镖。他的脖颈上环绕着一dao细hua丝巾，一yan便知是被猝然nie扼死。垂拖着长she2，双yan凸chu，形容十分可怕。

乔泰见天桥西端的木门早已挂了把生锈的铁锁，只得回tou来再擂动东端那人家的门。半日门总算开了，chu来一个老姬，手中颤瑟瑟擎着一盏油灯。老姬后背跟着一个后生。

后生见乔泰凶神恶煞模样，先是一惊。乔泰不会讲广州话，用手比划半日。那后生乃知家门口chu了事。赶忙协助乔泰将两ju尸shen拖入门里的过dao上，又用油盏细照。cao2蹩脚官话dao：“那长胡子的是我大唐臣民无疑，这胡人会弄短镖，或恐是大食人氏。”

他用手解下缠绕在胡子颈脖上的细hua丝巾。又dao：“杀这人的不是胡人，你看这丝巾一端系着银币，锈着先朝庙号。大食人动武杀人，往往用弯刀与短镖。”

乔泰点tou，细细回想乃自语dao：“原来这胡人设计吊死了长胡子后又拟用短镖打我，却被另一人飞来丝巾tao了脖子。如今那救我xing命的也不知去向。可怜长胡子又shen份不明。想如是不慎走到天桥下时被这歹徒在天桥上用绳索顺手tao了，悬吊起来。”

后生见乔泰自言自语，又起疑。便dao：“这事宜报当坊里甲，官府来人乃可断明曲直。”

乔泰解了袍扣，louchu铠甲并双龙金徽：“我正是广州都督府衙门的军官。你速去叫一ding大轿侍候。”

后生听说是都督府的军爷，又见官腔十足，哪敢怠慢，便下去石级雇轿子。

须臾一ding大轿到了天桥下停住，后生上来拜揖。乔泰命后生严守现场，看护住那胡人尸shen，等候官府来人验检。他自己则背了长胡子尸shen上轿去，吩咐直趋都督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