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章

狄公一夜未曾合yan，惊心动魄的七天过去了，他gan到自己老了十年，不仅是神衰力疲，shenti困倦，而且是对事wu的mingan反应都失去了。他觉得自己变得呆痴迟钝，浑浑噩噩。

衙役送来早茶，低声向狄公禀告dao：“听说昨夜郭夫人上药师山采药时不慎坠下了悬崖。今天一早，一个猎手在药师山的山谷间发现了她的尸shen。”

狄公点点tou，他命衙役去传ma荣进来。

衙役去了一盅茶时，ma荣走进衙舍。狄公说dao：“ma荣，昨夜我zuo了一件大错事，如今想来十分后悔。你决不许将昨夜之事告诉任何人，你须将那件事彻底忘去！”

“是，老爷放心。我最怕老爷要我记住什么事，老爷要我忘记什么事，我正求之不得。”

狄公shen情地望了望这个憨实的亲随，忍俊不禁笑了一声。

ma荣刚退下，郭掌柜进来衙舍。他向狄公shenshen鞠躬，将郭夫人死讯禀告了狄公。

狄公点点tou，向郭掌柜表示了哀悼之意。

郭掌柜说dao：“狄老爷，贱妻并不是不慎坠下悬崖，她是自己翻过石栏tiao下去的！”

狄公jin皱眉tou，沉yin不语。“狄老爷，我…我也犯下了一桩严重的罪行。当初要与贱妻结婚时，她就坦率地告诉了我，她曾亲自杀了她的前夫。她的前夫是一个人所不齿的赌徒、yingun、醉鬼。我当时很同情她，我并不认为她是犯了罪。如今想来…如今想来，我也犯了知情不举之罪，我早应该劝她向官府投案自首。我胆小自私…”狄公冷冷地说：“因何你此刻想到提及这事？这能安wei你夫人在天之灵吗？”

“我思想来向狄老爷讲chu此中真情——当然这是五年前的事了——能够使贱妻在天之灵得到欣wei。她是一个诚挚的女子，从不自欺，更不欺人。一定是昨天陆陈氏的鞫审chu2起了她的旧创，她良心痛苦，觉得唯有自杀才能赎罪。也兔得有朝一日被官府问破，公堂上chu乖lou丑。”

狄公捋了捋颔下一把mei髯，说dao：“郭掌柜，我无权对你的亡妻再提chu讼诉，也不忍在她死后再去折腾她不安的灵魂，且她似乎从未告诉过你，她是如何杀死前夫的，我更不敢再冒风险去开棺验尸。我想这事就到此算了，你须得备办上好的衣衾棺椁将她盛殓，广延高僧为她建九九八十一天水陆dao场，超度她有罪的灵魂。届时切莫忘了告我一声，我要亲自来参加她的闭殓安葬仪典。因为…因为她作为一个典狱，将州衙女牢guan理得井井有序。”

“狄老爷，贱妻这一死，我活在世上已毫无意味了。你知dao我们并无儿女。”

狄公dao：“陆陈氏的女儿陆梅兰不是还在你家吗？现在就由本官zuo主，将她判与你抚养，称你作爹爹。我见她是一个令人疼爱的姑娘，聪明灵秀，将来再招赘一个女婿。”

“gan谢狄老爷zuo主，使我晚岁有靠，贱妻在日也是十分的huan喜她。”郭掌柜显然很是激动。“老爷，我在北州住了四十年，并不曾见过如你这样恢宏大度、ti贴人心的刺史。你抚化一方，问理刑名。朱达元也好，陆陈氏也好，任何罪犯也休想逃chu你的juyan。三大奇案的勘破将使你狄老爷的令名政绩永载史册。”

狄公只觉芒刺在背，脸上热辣辣，心中酸楚。他想，不正他自己的juyan才bi1得郭夫人han恨tiao崖吗？

郭掌柜长揖施礼，又跪下磕了一个tou，乃徐徐退chu。

狄公坐在靠椅上陷入了沉思，不知怎么他又想起了那两句诗：“飘落疑有声，蛾眉古难全。”

突然衙舍的门被推开，陶甘、ma荣、乔泰三人一齐闯了进来。

“老爷！大喜，大喜，京师来了钦差，他们日夜兼程赶来这里，说是有圣旨传老爷回京师加官晋爵哩。”

狄公将信将疑，忙换过公服，步chu衙厅参拜。两个钦差，黄袍玉带，见狄公chu来，喝dao：“狄仁杰请旨！”

狄公从容跪下，钦差宣读圣旨：“狄卿仁杰忠亮存心，贞jian表志。勤劳工事，守宰宣化。德行大彰，治绩丕显。宜进为大理寺卿，正三品，赐紫服。钦此。仪凤丁丑冬十二月。”

狄公恭敬地接过圣旨，站起又细读一遍，乃信不是梦境，心中不觉大喜。

钦差又dao：“圣上御意要狄老爷早日进京赴任，金殿谢恩。接旨之日，即行动shen。期限五日，不得有误。新任北州刺史今夜便可达到这里。”

另一钦差又dao：“皇恩浩dang，吉星高照，狄老爷的三名亲随，圣上也御笔准了新职，特敕：陶甘为尚书省刑bu员外郎；乔泰为京师十六卫衙府左果毅都尉；ma荣为京师十六卫衙府右果毅都尉。”陶甘、乔泰、ma荣听罢不禁狂喜，忙拈香跪拜，仰谢圣恩。狄公陪同钦差去贵宾楼小憩，传命膳房，中午于前衙正厅摆下丰盛酒宴，一来为钦差洗尘，二来庆贺自己升迁，三来祈祝北州长治久安，百姓丰衣足食。——酒宴罢，即治点行装，鸣锣启程。

ma荣叫dao：“陶大哥、乔泰哥，赶快将这好消息向全州宣布，多多复写了到chu1张贴。”

他们三人走chu州衙大门时，州城的三街六市早已披红垂绿，张灯结彩了。远远锣鼓声、喇叭声、huan呼声、爆竹声响成一片。整个州城沉浸在huan腾的节日气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