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八垂下，沉默片刻说：“大难临各自飞，我看，大家还是各奔前程吧。”听了他这句丧气的话，众人都是一脸的失望。

只有逃荒。淮河儿女最不陌生的两个字就是逃荒。不陌生不等于亲切，当劫后余生的人们轻车熟路地扶老携幼背井离乡踏上漫漫途程时，朱重八走什么路？往哪里去呢？裂的大地真正是赤地千里，大退后下去的庄稼枯了，一就能着。沿着钟离村乡间土，一群群扶老携幼的难民涌动着去逃难，旱风卷起冲天的烟尘。

这时吴良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淮北一带饥民造反了，叫什么白莲教、红巾军。你们听说这事儿没有？”

这时空了快步上前，凑到佛跟前，小声说了句什么，佛不为所动——皇觉寺十年前，被雷击失过一次火，四乡施主捐资重修庙宇时，朱重八的父亲朱五四自己虽不富裕，却像行脚僧一样走遍濠州的山山，乡乡村村，磨破了嘴劝人捐钱修庙，令人惊异的是，他一个人劝捐的钱，竟占了修庙费用的两成，所以佛大师向来看他一。

这样的人一旦佛门，这如来的清静之地还会清静吗？所以知客僧空了鼓动众僧起劲地抵制朱重八寺为僧。佛长老却执意要收他。

朱重八在七岁时得了一场怪病，佛大师曾答应度他为僧。既然有了这层关系，空了再反对也没有用了，他只好暗中吩咐僧众：“在通往后殿的路上，还有墙角，多洒生石灰，灭一灭瘟毒！”

朱重八抹了抹脸上的雨，横过对抬尸的几个小伙伴说：“徐达、汤和，你们抬灵到后殿去吧。”他的声音已经明显有些沙哑。

汤和皱眉问：“那你在家守着等死？”朱重八下意识地摸摸脑袋说：“这几天我想好了，我要剃度家，去当和尚。”

徐达望着朱重八，语气铿锵地说：“重八，从小你就是我们的孩，主心骨，主意也多，你说吧，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啊！”吴桢站起来，挥了挥拳：“对，我们都跟着你，你说一声反，我们就挂先锋印！”

佛对朱重八说：“过几天我会替你找找施主，给你父母化缘，一副薄板棺材。再跟刘继祖说，看能不能借块地下葬，土为安。”

皇觉寺大

空了、云奇在前引路，云奇扭过来，说：“你们动作快一！”

朱重八不明白这隐玄机的话里是什么意思，他这会儿也不想明白。后殿里除了自己亲人的三个芦席卷，在浮厝的木台上还陈放着几朽烂的棺木，显然都是穷人的尸骨，永远遗弃在这里了。

徐达抬四下看看，叫吴良别说。汤和指着用铁链拴在井台上的一把生锈的菜刀，说：“他妈的！想反也没兵。”哪朝哪代也没有元朝官府防民变防得这么彻底！一个村共用一把切菜刀，谁家饭切菜都得到井沿上来，铁匠都失业了。

徐达和汤和年纪不大，却魁伟大，徐达红脸膛，方面阔，聪明机智，自小就和朱重八关系很好；汤和长七尺，面孔黧黑，满是络腮胡，说话瓮声瓮气。他俩答应一声，指挥着大家提灯绕向后殿。

他在长明灯前跪下，叩了几个，然后退来，和等候在门外的徐达、汤和、吴良、吴祯、陆仲亨、费聚等人一起，消失在雨帘暗夜中。

汤和哈哈大笑：“你当和尚？你不得把皇觉寺搅翻了天啊！”朱重八当然把遁空门当是找碗饭吃的活路，他认为天下人都死绝了，总饿不死和尚的，不怎么样，先去讨碗饭吃吧。

朱重八和徐达、汤和、吴良、吴祯、陆仲亨、费聚等人坐在村井台上，个个面黄肌瘦满脸菜。汤和想打一斗，辘轳响了半天，斗淘上来的只是半斗稀泥，他赌气地把斗摔到了井台上，大声说：“连这几十丈的井都旱得见底了，今年两淮一带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呢！”

知客僧对朱重八的行为早有耳闻。为了报复狠毒而又吝啬的财主，他居然想这样的招儿:他和徐达、汤和等人把东家的小犊杀了，在野外烤吃了，却把角前山，把尾后山，然后把财主叫来，说钻山了，朱重八故意抻抻尾，躲在山里的汤和便哞哞地学叫。尽这骗不了人的恶作剧最终使他遭到一顿毒打，并勒令他父亲包赔，但从此财主对朱重八不得不怵惮三分，那年朱重八才十岁。

朱重八心生激，却忍不住说了一句：“长老，穷人没有活路啊，活着难，死也难，上无片瓦，下无寸土…”

佛目光平静，他用参禅的吻说：“你没听说过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说寸土皆无？”

徐达和汤和原以为朱重八说去当和尚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他第二天真去了皇觉寺，找佛大师要求剃度。

向上抬抬手，让他起来，不必多礼。

淮河两岸总算又见到了太，但这并不能让发了霉的世界有任何舒适。退去了，瘟疫还在，接着是一连四十天滴雨不落，老天好像发誓要和苍生过不去，人们心最后一希望的火焰也熄灭了。

索了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