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苍苍五丈塬 师徒夜谈兵

秋夜的下弦月细瘦清冷，渭水岸边的秦川官dao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朦胧，急骤的ma蹄声越过了一队又一队或走或停的商旅风灯，一路洒向西南。过了斄县，便是郿县了，虽然是霜重雾nong1，白起却分明看见了太一山洁白的峰tou，看见了渭水南岸那dao苍翠的山塬。太一者，北极大星也。一山而冠“太一”之名，足见此山在周秦两代的神圣。

白起生在郿县一个不寻常的村庄，这个村叫太白村。太白者，西方金星也，因其“晨见东方，昏见西方”因此它便有了两个别称：早晨叫启明星，黄昏叫太白星。在yinyang家星相家的yan里，太白星还是与东方青龙相对的白虎，谓为兵戈之星，或寓意名将，或寓意兵灾，总之是与兵家武运有关。但是，这个太白村却不是因了太白星而得名，而因为它是郿县白氏bu族第一大村，时人便呼之为“太白”商鞅变法时厘定村名确定保甲连坐法令“太白”便成为这个白氏第一大村乐于接受的正式名讳。

战国之世，郿县号称“秦国第一县”当真是威名赫赫。说到gen本，无非是因了郿县是老秦bu族的聚居县，是秦国最大的兵源地。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了郿县有“孟西白”三大bu族。这“孟西白”是秦穆公成就霸业的三个名将：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这三将浴血同心情谊笃厚，秦穆公之后，三族后裔总是比邻而居，两百多年下来，竟渐渐占据了大半个郿县。三族都是勤耕善战的大族，历来是贵族布衣之乡，秦国骑士的渊薮。商鞅变法之后，废除隶农井田，举国民众皆成“国人”孟西白三族的骑士特权与优先论功特权一朝消失，便成了与国人同等耕战的寻常老秦人。这时候，孟族与西乞族却因不善农耕而渐渐衰落，白氏bu族农战皆jing1，便渐渐的成了郿县第一大族。

但是，白起对白氏bu族，对太白村，却没有多少记忆。刚一生下来，白起便没有父母，叔叔也从来不对他说父母的事。在白起五六岁的时候，叔叔白山将他送到了太一山一个隐居名士那里zuo了学生。十年后，白起回到了太白村，叔叔已经在秦军中zuo了前军主将，便派人来接他到军中去。少年白起却拒绝了，他在村边搭了个茅草屋，zuo了村上输送军粮的脚力，半年后县府征兵，白起立即应征从军。接兵较武的时候，白起的ti魄与剑qi格斗竟是令接兵千夫长大为惊讶，立即委任白起zuo了新兵tou目。

离开太白村的时候，白起没有丝毫留恋，到了军中也是从来不说家事shen世。要不是白山在巡视军营中偶然遇到了白起，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找这个叔叔。也就是在那个晚上，叔叔白山第一次对他说了父母的故事。

白起的父亲叫白垣，行六，所以村人呼为“白六”在商君变法刚开始的时候，白六便在缴粮时被少不更事的太子杀死了。白六的新婚妻子生下白起后，也在夫君的墓前撞碑自杀了。老族长与族老们商议，都说这个遗腹子生就异相大有chu息，便让叔叔白山抚养白起，全族共担白山一家的赋税劳役。白山寻思自己养而不能教，便一门心思的访查高明，最后终于是在太一山中找见了那个隐居的武士。白山将自己的家产全bu卖给了孟族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一口袋秦半两悄悄地放在了隐士门外，只给年轻的妻子留下了两间房屋十亩桑田，便去从军了。

除了这个白氏姓氏，白起对郿县对太白村对白氏对家ting，几乎都是淡淡漠漠，童年少年唯一铭刻在他心tou的，只有老师，只有那个青梅走ma的少女师妹。白起进太一山的时候，老师还是一个jian实厚重而又洒脱不羁的中年隐者，那zhongqiang健与力量，简直令人不能相信。

有一年夏天，老师带白起到太一山主峰习练攀缘术。白起左手一铁钩右手一短剑前行攀升，目标便是那终年积雪的cha天高峰。老师则是一绳一斧，在后指点护持。正在师徒两人攀升到山峰半腰时，骤然便是惊雷闪电大雨滂沱。片刻之间，便见匹练般的山洪从苍翠葱茏的山林中隆隆涌chu，竟是扑面压ding而来！老师一声大吼：“钉住山岩！屏神静气——！”白起大力一钩便挖进一棵树gen，双脚死死蹬住一块岩石，听凭那轰隆隆的山洪从touding劈面冲来可着山林如万ma奔腾般涌下山谷，那情景当真是惊心动魄。偏在此时，突闻隆隆洪水中夹着一gu腥臭刺鼻冲来。白起一抖脸上水雾，骤然便见一条鳞光火红大树般cu细的蟒蛇乘着水tou昂首扑来，那长长的信子似乎还钩挑着被水tou激起的蟾蜍山ji。饶是白起天生奇胆，也惊慌嘶哑的大喊一声：“蟒！大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