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沉沉夜幕重重gong闱

商鞅终于开始忙自己的事了。

从墓地回来，商鞅心里空dangdang的。他第一次gan到了失意与沮丧，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默默liu泪。孝公的盛年病逝，对他的心灵是重重一击！除了那天下难觅的君臣情谊，除了那同心同德的默契，最令人痛心的，便是他们携手相扶的大业半途而废。秦孝公在函谷关远望的愤激与遗恨，正是商鞅最为痛心的伤口。设若再有二十年，他们的功业将何其辉煌？只有那时，才可以说，商鞅的法家学说获得了彻底的胜利…如今秦公去了，商鞅才骤然gan到了自己独木难支，才gan到了秦孝公作为他背后的支柱是多么重要。以他冷峻凌厉的xing格，无与lun比的才华，只有秦孝公这样的国君才能让他放手施展。jian实厚重的秦孝公，从来不怕商鞅的光芒淹没了自己，从来都是义无返顾苦心周旋，为他扫清所有障碍。即或是有人风言“秦国民众唯知商君之‘令’，而不知国君之‘书’。”秦孝公也是微微一笑，不于理睬。而今秦孝公去了，自己还能遇到如此罕见的国君么？不能了，永远不能了。自古以来，明君qiang臣之间便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更shen人静，商鞅平静了下来。他写好了辞官书，准备新君明日即位后便郑重呈送。即位大典的事，他已经jiao给了景监车英，不用亲自cao2持了。他要zuo的，是尽快善后，整理准备jiao接的官文，集中属于自己的典籍书卷，以备辞官后治学。也就是说，他所有的事都集中在书房，书房之外的善后完全用不着他cao2心。莹玉却觉得他未免太急，侄子刚刚即位，他这位姑父商君就要辞官，总有点儿不妥。商鞅只是笑笑，也不多说，只顾在书房里忙。

商鞅不好对莹玉明说的，是自己的那zhong异常gan觉。

从嬴驷回到咸yang，商鞅就gan到了这位太子和自己的疏离与陌生，尽guan太子非常的尊重自己，见了自己恭敬得甚至超过了寻常官员。但正是这zhong“敬”使商鞅gan到了内心的“远”商鞅虽不善从小chu1chu1人，但却善于从大chu1chu1人。譬如对待太子，商鞅在二十多年中，竟一直无从弥合他和少年嬴驷之间的伤口。an照常理，小嬴驷犯法理亏，商鞅只要多接chu2多开导，稍稍给“放逐”中的嬴驷一些照料抚wei，依嬴驷的悟xing自悔，这zhong伤口当不难弥合。但商鞅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去zuo。他的严厉、他的自尊、他的注意力、他的尽公无私、都不允许他这样zuo。在商鞅看来，一个zuo错了事的人若再去计较chu1罚他的人，那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志存高远的法家名士，如果再存心回tou抚wei依法chu1置的罪人，同样是不可思议的！即使这个“罪人”ju有最特殊的shen份，他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本se。二十多年后，当商鞅min锐觉察到这zhong“敬而远之”时，这zhong伤口已经成了难以填补的鸿沟。

对人心人情人事的dong察，商鞅是无与lun比的，这zhong沟壑他看得很清楚。商鞅的过人chu1，正在于他不会在大局上迷失自己。留在国中，与新君貌合神离，上下不同心，岂能再创大业？况且，新君嬴驷已经完全成熟，自己这个“镇主”权臣留在国中，反倒多有不便。更重要的是，秦孝公临终前的嘱托——嬴驷能扶则扶，不能扶则商君自立为秦公——使商鞅chu1于一zhong微妙的难堪地位。这个嘱托是当众说的，大臣们都知dao，商鞅也认为这是秦孝公的肺腑之言。论能力，论实力，论威望，论民意，商鞅都可以zuo到废嬴驷而自立。an商鞅的本se品格，也绝不会顾忌天下非议与旧贵族的骂声。假若嬴驷真的不堪重任，商鞅是会那样zuo的，而且毫不犹豫，zuo得干净利落。

但是，如今的嬴驷完全可担大任，且对新法一力维护，自己如何能因嬴驷与自己“不合”而发难？如果商鞅是一个以权力为第一生命的人，也许恰恰这个“不合”便是发难的最大理由。但是，商鞅毕生追求的恰恰是功业，而不是权力。功业完成之后，仅仅为了保持权力而倾轧，何谈ding天立地之名士？既然认可了嬴驷，就应当为他开dao，让他放开手脚去zuo。一朝天子一朝臣，是明君岂怕找不到良才辅佐？留在国中，嬴驷坐立不安，非议也会纷至沓来，对自己不利事小，引起裂痕内luan事大。

商鞅辞官，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想引chu那些神秘的影子。

除了秘密活动的公孙贾，商鞅对嬴虔和甘龙的死始终gan到蹊跷，尤其在知dao了秦孝公那次“元老宴”的真实意图之后，更是疑虑重重。假如这些“该死”者都没有死，他们显然是将希望寄托在嬴驷shen上。难dao这些人发现了什么？笃定嬴驷会支持他们？如果是这样，商鞅倒想看看他们究竟要zuo什么。自己辞官，无疑会引得他们早日chu来，若有不测，自己也来得及收拾。

次日清晨，刚刚举行完嬴驷的即位大典，商鞅就将辞官书jiao给了国府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