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无际的冬日蓝天上，孤孤单单的一小群征雁，排成“人”字，向南飞去。蓝天下，群山中，崎岖坎坷的羊小路上，队伍在行。这支剩下来的农民武装，连兵带将只有十五人，忍受着饥饿、疲惫和创伤的疼痛，心情沉重，在荒山野谷中不停地走呀走。尽在作战中被汗透的内衣冰着肌，冷彻心脾，但还是有人在上昏昏睡去，地形曲折，常常没有路。他们知这时已过中午，照着太的方向前。李自成走在最后，想着这是他起义十年来失败最惨的一次，在心中自间：“难就这样完了么？”他自己回答说：“不会的。只要我李自成没战死，不投降，就不会完事，我们会重新起来的！”想着那些跟随他多年的将士们，想着那些被他当孩看待的孩儿兵们，想着自家妻女和老营的没有下落，他的心中十分酸楚，许多失踪人们的影，特别是桂英昨天夜间同他在火边说话时和临别时的音容，都浮现在他的前。

当天下午，李自成遇见了一功和两员偏将。他们都带着重伤，亲兵都死完了。为着一功等重伤号实在没法继续在上颠簸，自成决定在一个荒僻的小村中停下休息。这儿是在四无邻村的群山中间，村中只有三四赤贫农民，与外边素少来往，不会走漏消息。休息了一个下午和一个夜晚，第二天上午，闯王等十八个人到了杜家寨

战全不卸鞍，只把肚带松一松，好让它们吃饱。人不解甲，并且把缰挽在胳膊上，以备万一。自成叫大家安心睡觉，他同两个没有挂彩的亲兵放哨，他坐到二更时候，把亲兵李唤醒，他才睡觉。但李也实在疲困，坐不到一个更次，便不由自己的意，一栽，靠在树上睡熟了。

乡兵在树林中摸索前，离他们只剩下半里远了。如果他们不能够及时醒来，不要片刻工夫，他们就要被扑到边的乡兵们捆绑起来。

“上！”

李自成一乍醒来，忽地跃起，但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恰在这时，有一群宿鸟从附近的林中扑嗜飞起。他心中恍然明白，一边剑一边大声叫：

双喜和张鼐见他一哭，知夫人已经是凶多吉少，都不住抹泪，但不敢哭声来。

荒山寂寂。夜幕沉沉。林间宿乌无声，只有枯草败叶在霜风中瑟瑟作响和战嚼草的声音与偶尔从火边发的轻轻鼾声相混合。就在这沉寂而黑暗的午夜，几百乡兵悄悄地来到附近，要将他们全活捉或杀死。

乌龙驹已经把地上的一堆于草吃得快完了。松了的肚带又到起来了。上重新到有力了。但是它仍然低着，贪馋地继续吃着，并且顽地探去，在旁边的一匹骗的草堆上拉了一于草，逗得骗掉过踢它一下。它正要还报骗一蹄于，忽然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疑的声音，立刻停止嚼草，抬起，向着前方和左右张望，同时两只耳朵机警地左右转动。跟着，它似乎明白了有什么危险来到，用力拽它的缰绳。连拽几下，闯王仍没醒来。它连敌人在树林中摸索前的黑影也看清了，于是愤怒地狂叫起来，着，踢着，前铁掌在石上踏得火星飞。

完全李自成和刘宗等的意料之外，他们下午在荒山谷中迷失了方向，绕了许多弯，反而向西北退回来几十里，误人乡兵控制的地区。当他们来到这里不久，有两个巡逻的乡兵发现了他们的行踪，随后来到近，躲在对面山坡上看清了他们的一切情形，奔回山寨报告。这里距山寨有十几里远，所以等寨主得到报告，集合几百乡兵拿着武分三路来到附近，已经是三更以后。他们在一里多远的树林中取齐，然后采取包围的形势向这一小酣睡的农民军悄悄走来。

李自成安他说：“胜败兵家常事，难过什么？你自己也受了伤，并不是没有力。”

袁宗第咽说：“闯王！老营给冲散了，一切完了。我没有面目见你，也没有面目见大伙儿兄弟！”

他的声音是那样洪亮，不但这一声把他的全将士叫了起来，而且使来到附近的敌人大吃一惊，有的人禁不住打个寒颤，向后倒退。农民军阶凉人的速度了肚带，先把重伤号扶上战，跟着全上了，来刀和剑。闯王把镫一磕，同时说了声“随我来！”向着鸟儿飞去的方向奔下山坡。乡兵们齐声呐喊，打算追赶，但他们都是步兵，没法追赶得上。拦在前面的几十个乡兵见农民军来势很猛，一手就死伤了十来个，立刻惊慌地让开了路。

刘宗和李过也对袁宗第说几句宽的话。随后，李自成问了第一队的突围和失散情形，吩咐大家上起程。

尽火已经快熄了，午夜的荒山中刮着霜风，寒意刺骨，但是极度疲惫的农民军竟没有一人醒来。偶尔有人翻了一下。偶尔有人说了一句梦话。偶尔又有一个重彩号轻轻地一声。随即一切寂然，只有战在静静地嚼着草。

走着走着，天气转，暗云低垂，似乎要下雪的样儿。不知走了多远，人困乏，转间已是黄昏。闯王想着已经到了洛南县境，也许离杜家寨没有多远，便下令在树林中一个背风的地方休息。那些受伤的将士早已支持不住，一被扶下来，有的靠着树，有的倒在草上，立刻睡去。李自成同几个没有受伤和轻伤的人赶快割了几堆枯的荒草给战充饥，又砍了许多树枝生了一堆火。在火之前，他小心地向四下-望一番，看清楚周围几里内绝无村庄，更没行人，料想决不会发生意外。

田见秀接着说：“大家不用难过。老营不过是一时给官军冲散，过些日就会知下落。目前保着闯王找一个地方立脚要，不要为老营事得方寸无主。”

有尽到保护的责任。他心中认为，老营中有他自己的妻牺牲了不打，最痛心的是夫人和兰芝没有下落，其次是刘宗、李过等各位大将和一分偏将的眷属都跟着完了。

这一小人逃了危境以后，不停蹄地继续前行。走到天明，遇到一个老百姓，他们才知昨天下半天走错了方向，而现在走的方向很对，已经到洛南县境了，李自成叫人稍事休息，打打尖，继续走路，他看看只剩下的十五个人，又一次在心中问：

“难就这样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