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竭力保持镇定，回答说：“微臣在君父之前，何敢辩。去冬十月，臣与督臣亲赴潼关，麾兵围剿，设三伏以待贼。经一日一夜奋战，确实将逆贼全军击溃，死伤遍野，遗弃甲仗如山。闯贼及其重要党羽虽未就擒，但想来多半死于军之中。后因臣星夜率师勤王，不暇找获贼死尸，献首阙下，上君父之忧，下释京师臣民之疑，实为一大恨事。”

等洪承畴和孙传行过常朝礼，崇祯向洪承畴问了几句话，无非是关于起程时间和一切准备如何等等，至于今后用兵方略，在不久前两次召对时已经谈过，用不着今天再问。他又向洪承畴勉励几句，期望他早奏捷音。叫洪承畴起来后，崇祯收敛了脸上的温和神，冷冷地小声叫：

三月下旬的一天，他从奉先偏殿回到乾清，睛仍然红，心情略觉安静，坐在御案前省阅文书。先看了洪承畴请求陛辞的奏疏，又看了孙传请求召对的奏疏，他随即传谕明天上午在平台同时召见他们。刚才在奉先偏殿中他显得十分弱，现在忽然满脸都是杀气。

“辩！”崇祯把御案一拍，又问：“你不惟没有将闯贼拿获，连其重要党羽如刘宗，田见秀、一动、李过等均一并漏网。汝奏疏中所谓‘逆贼全军覆灭，非俘即亡’，不是欺饰是什么？”

，特别是在奉先偏殿悬挂的母亲画像前泪较为经常。一到上朝时候，他就变成一个十分专断、威严、不可犯的君主，使许多朝臣在上朝时两打战。

“孙传！”

①郊劳－－古代大将或统帅凯旋回朝或勤王来京，皇帝亲自或派大臣郊劳，叫郊劳，为很大的恩。

“哼哼，你还在梦！”崇祯从御案上拿起来几份奏疏和塘报，扔给孙传，愤愤地说：“你看看，这就是你潼关大捷的结果！”

洪承畴已经改任蓟、辽总督，专负责对满军事。崇祯和满朝文武都认为他是一位资历、威望、可以担负辽东重任的统帅人才，对他寄予很大期望。洪承畴明知困难重重，但是他皇帝知遇之恩，决心到关外整顿军务，替皇上稍解东顾之忧。

向孙传打量了片刻之后，崇祯怒容满面，用威严的声音说：“孙传，朕前者命你巡抚陕西，协助洪承畴剿办贼，三年来虽然不无微劳，但贼李自成及刘宗等并未拿获，遗患无穷。去冬潼关南原之战，汝连疏告捷，均言闯逆全军覆灭，尸积如山。欺饰战绩，殊属可恨！朕今问汝：闯逆现在何？”

听说李自成等确已“漏网”又看见皇上扔下几份文书，孙传又一阵心惊胆战。他手指战栗地捡起文书，

“臣率兵到了山西以后，闻有零星余贼逃商洛山中。为着斩草除，免遗后患，臣当即一面奏闻陛下，一面派副将贺人龙带兵折回潼关，向商洛山中认真搜剿。至于说渠贼均己漏网，臣实不知。”

皇上的震怒和责问，孙传完全没有料到，简直像冷不防当挨一闷。尽他的格十分倔，也不由得轰然了一冷汗，脸灰白，四肢微微战栗。他鼓着勇气回答说：

有片刻工夫，崇祯望着他并不问话。这异乎寻常的沉默使他的心中忐忑不安。去年冬天，他同洪承畴率师勤王，来到北京近郊。那时卢象升已经战死，朝廷升他为总督，挂兵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衔，代象升总督诸路援军，并赐尚方剑。可是他同杨嗣昌的关系没有搞好，又得罪了起潜，被皇帝降旨切责。崇祯叫洪承畴京陛见，并使大臣郊劳①，却不许他京陛见。清兵退以后，崇祯采纳了杨嗣昌的建议，任洪承畴为蓟、辽总督，把陕西勤王军全洪承畴率领去防备满洲。孙传非常反对把陕西勤王军全留下，上疏力争，说这一分陕西兵决不可留，倘若留下，陕西的“贼寇”就会重新滋蔓，结果无益于蓟、辽边防，只是替陕西的“贼寇”清除了官军。他还说：“且秦兵之妻孥蓄积皆在秦，久留于边，非哗则逃，将不为吾用而为贼用，是又驱兵从贼也，”孙传的反对留陕西勤王兵防守蓟、辽，原来也有一分私心，他认为洪承畴既然改任为蓟、辽总督，陕西、三边总督的遗缺，朝廷一定会叫他升补。他要求把陕西勤工兵放回陕西，固然是为今后的“剿贼”军事着想，也是为他自己着想。没有这些军队，他将来回陕西，手中就没有猴牵了。崇祯目前急于要稳定关外局势，决意将这一分人给洪承畴，所以对于孙传的意见置之不理。

孙传是个非常骄傲自负的人，一向对杨嗣昌代皇帝筹划的用兵方略很瞧不起。由于他没有能够像洪承畴那样受到郊劳和召见，对杨嗣昌更加不满，决心同杨嗣昌斗一下，所以在清兵退走之前他就上疏说：“年来疆事决裂，多由计画差谬。待战事告竣，恳皇上一赐陛见，面陈大计。”经过力争陕兵回陕的斗争失败，他渴望陛见的心情更加迫切。如今果然蒙召对了，但皇上叫他的气是那么严厉，是不是会允许他把许多有关国家大计的话痛快奏陈呢？他俯首屏息，诚惶诚恐，一面静候皇上问话，一面向象牙朝笏上偷瞧看那上边用工整的小楷写着他要面奏的方略要。

“微臣前奏闯贼全军覆灭，确系实情，不敢有丝毫欺饰，有总督臣洪承畴可证。”

“你知不知逆贼渠魁均已漏网？”

“微臣在！”孙传跪在地上不敢仰视，恭候皇上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