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继续追杀敌人,一部分清扫战场,收拾敌人遗弃的粮食、军器、骡马、帐篷、各种物资,并搜杀逃散在这附近山中的敌人,免留后患。她刚吩咐毕,又一个弟兄骑马奔来,向她禀报说慧梅伤势很重,恐怕性命难保。她的脸色一寒,问道:
“大腿上中了一箭,怎么会马上就死?”
“回夫人,她中的是一支毒箭,毒性极烈。我们这里无药可治,看情形活不到今天夜间。”
她不禁脱口而出:“嘿嘿,我的天呐!”她随即转向马世耀,说:“什么人追敌,什么人搜山,什么人收捡军需,你快去安排,然后率领八百名骑兵出发,越快越好。我要耽搁一下,随后赶去。”
她本来想嘱咐马世耀到了白羊店问问丁先儿,倘有解毒办法,请他自己飞马前来,或派人把药送来。但是她又怕战事紧急之际,马世耀会一时忽忘,就把这件事交代较大的女兵慧琼,命她立刻到白羊店去。
因慧梅性命垂危,高夫人心如刀搅,吩咐一毕,策马向义军营盘奔去。离开栅寨还有半里远,忽听北边一阵欢呼夹杂着唿哨之声。她勒马回头,却被浅山、林莽隔断,望不见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将士们如此快活。一个亲兵驰上高处一望,对她大声禀报说:
“禀夫人,有一支人马从北边山口杀出,同咱们会师了。”
高夫人这时还不晓得闯王已去石门谷,心中说道:“难道是他亲自来了么?”于是她对张材说:“你快去看看,告诉来的将领,我在这里等他。”
她到了栅寨外边下马,负责照料慧梅的女兵慧珠正在栅门外边迎她,哽咽说:
“夫人,请你快去,我慧梅姐刚才醒来,知道她自己活不成了,说是想见你一面,不住地问你来了没有。”
“她在哪里?”
“在那棵大松树下边躺着。”
高夫人一边向松树走去,一边忍着泪说:“慧梅,我来了。”
这儿,既没有帐篷,也没有床。人们在松树下铺了厚厚的荒草和落的松针,把慧梅放在上边。高夫人叫男人们站到别处,让女亲兵把慧梅围起来,然后亲手轻轻地解开慧梅的裤带,看见右边整条大腿,向上将至小腹,已经变得乌紫,并且发肿。凡是毒气尚未侵入的地方依然皮肤嫩白,而毒气与好的皮肉接近的地方则呈现淡紫或淡红色。高夫人知道这毒气还在迅速扩大,不禁心头发凉。她按着乌紫地方,问慧梅有什么感觉。慧梅说只是麻木,内里有点像火烧一般。她身上带有最好的金创药,尽管这种药不能治毒箭,但是希望它能够万一收到一点意外奇迹延长慧梅的生命。她亲自照料她用温开水服下一包,又亲自替她把全部乌紫的地方涂抹一遍。然后,她一面替她结好裤带,一面对她说:
“你不要害怕。如今往老营这条路已经畅通,我马上派人去请老神仙。等他一到,这毒就容易解了。”
慧梅是随着高夫人在战争生活中成长的姑娘,打起仗来十分勇敢,对死亡已经看惯,并不害怕。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一个骨肉之亲,没有别的值得留恋,只有高夫人是她的恩人和亲人。她知道尚神仙未必能及时赶来,这种烈性毒药正在向她的内脏侵入,不久她就要死去。此刻她心中最觉得难过的是,从此以后,她再不能够跟在高夫人的身边,遇到紧急时自己跃马挥剑,舍身保护她了;另外,慧英姐不在此地,永远不能同这位情同骨肉的女伴再见一面了。望着高夫人,她一句话说不出来,泪珠在眼中滚动。高夫人替她把身上的衣服盖好,转过身来呼唤一个男亲兵,吩咐说:
“你立刻骑一匹快马去看看老神仙是否随着前来会师的将爷来到,倘若他没来,你就尽快奔往老营,把慧梅和刘明远的受伤情形对老神仙说明,务请他在今夜三更以前赶到,千万不可迟误!”
望着这个亲兵换乘一匹备用的骏马,扬鞭飞驰而去,高夫人离开慧梅,望着栅门走去,急于想知道前来会师的将领是闯王不是。按照平日经验想,老神仙也许今日又随着自成亲临战场。要是他这时赶到,该有多好!
忽然,张材骑马从半里外的小山包下转出,背后跟随着一副篼子,篼子后只跟着几名亲兵。高夫人看出来是侄儿李过,心中一则以喜,一则怅惘,不由得喃喃自语:“尚神仙并没有来!”李过来到近处,相离还有五六丈远,笑着说:
“二婶,你这两天辛苦啦。”
高夫人一面向前迎去,一面说:“补之,你大病未愈,你二爹怎么叫你带兵上阵?”
“不是谁叫我上阵,是我自己要来。”李过下了篼子,拄着宝剑站起来接着说:“老营中只剩下总哨刘爷一个人,我不来怎么行?”
“你二爹到哪里去了?”
“石门谷杆子哗变,正在围攻李友,扣留吴汝义,杀死吴汝义身边亲兵。我二爹看没有别的办法,前日夜间亲自往石门谷了。”
高夫人猛一惊,赶快问:“叛乱可平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