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显冷笑说：“大帅差矣！刘备败于吕布，妻被虏。曹救刘备，杀吕布于下邳，夺回刘备妻，接刘备同还许昌，表为左将军，礼之愈重，则同舆，坐则同席。可是刘备何尝曹之德？曹独对刘备心，对关公心，致使天下三分，未能成统一大业。后来关公攻樊城，淹七军，中原震动，吓得曹几乎从许昌迁都。李自成比刘备厉害得多，终非池中之，大帅怎能用小恩小惠买住他的心？他的手下战将，如关、张之勇的更不乏人。”

献忠说：“老徐，我笑你这个人很特别，在读书时总是只看见歪理，把正理丢到脑后。咱老读书少，可是也听别人谈过古人古事。五代十国，把中国闹得四分五裂。赵匡胤是个真英雄，才收拾了那个破烂局面。南唐小朝廷割据一隅，比起统一中国的重要来，算他个！元朝末年，群雄割据，元鞑还坐在北京。朱洪武斩灭群雄，赶走了元朝的那个末代皇帝，把中国统一了，得很对，不愧是有数的开国皇帝。你老徐比我读书多，却又把理看偏了。你从书本上只学会如何赶快收拾别人，别的你都不看。前，咱西营在玛瑙山新吃了败仗，他闯营也是刚刚从商洛山中突围来，大家都没有站住脚步，同群雄割据不能相比。如今就对李自成下毒手，不是时候！”

献忠心中一动，但故意摇摇说：“他如今只剩下一千多人，能够成得什么气候！”

“是，机不可失。”

徐以显站起来说：“大帅！自古为争江山不知杀了多少人，有几件事名正言顺？唐太宗是千古英主，谁不景仰？可是为争江山他杀死了同胞兄弟。南唐二主并无失德，在五代戈扰攘之际，江南轻摇薄赋，与民休息，有何罪过？可是宋太祖还是派兵代南唐，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就以明朝来说，陈友谅未必不如朱洪武，张士诚比洪武更懂得惜百姓，可是姓朱的为要坐江山，就兴兵消灭他们…”

“我们可以宣布他暗通官军，假意来投。”

①滹沱河之败－－公元24年，刘秀奉更始命北徇蓟（今在北京德胜门外），王郎称帝于邯郸，蓟城响应。刘秀仓皇南逃，在今河北省献县境内逃过滹沱河，边只剩数骑。

“还是你同可旺在谷城的那个主意？”

徐以显听熟了张献忠的嘲讽和谩骂，从气里听来献忠并没有完全拒绝收拾李自成，赶快争辩说：

“加之罪，何患无辞！”

“还是那个主意，但今日更为迫切。”

献忠不等军师说完就摇摇，睁起一只睛，闭起一只睛，用嘲笑的神气望着徐以显。徐以显有时觉得他完全可以掌握献忠的脾气和心思，有时又觉得献忠的心思和喜怒变化不测。现在被献忠这样一看，到踌躇不安，犹如芒刺在背，笑着问：

张献忠尽有时也嘲笑徐以显，但实际上他很需要这个人他的军师，也赞赏他的忠心。他没有上说话，望着军

“从杨嗣昌到襄督师，到如今已经七八个月了。官军在玛瑙山侥幸一胜，并未损伤我军本。今日杨嗣昌对左良玉等骄兵悍将渐渐无术驾驭，只要我们小心提防，玛瑙山之事不会再有。依我看，不一年，杨嗣昌必败，不死于我们之手，即死于崇祯之手，如同老熊一样。今后数月，杨嗣昌必全力对付我军，双方还有许多苦战。李自成已逃商洛山，他必定趁着咱们同杨嗣昌杀得难分难解，因利乘便，坐收渔人之利。等我们打败了杨嗣昌，我们自己也必十分疲惫，那时李自成已经兵壮，声威远震，大帅还能够制服他么？”

“大帅，不是我读书只看见歪理，是因为自古争天下都是如此。我是忠心耿耿保大帅建立大业，要不，我何必抛弃祖宗坟墓，舍生人死，追随大帅？大帅如不建立大业，则以显从此他去，纵然不能重返故乡，但可以学张房隐居异地，埋名终，逍遥一世。天下之大，何患我徐以显无存之？”

“可是自成不是那号人。说他暗通官军，鬼也不信。”

献忠拧着胡沉片刻，说：“前年冬天，自成在握关南原全军覆没，到谷城见我，我赠他人、、甲仗，也算够朋友。他这次来，我留他同我一起，好生待他，也许他不会对不起我的事。”

“嗯，怎么说？”

“怎么说更为迫切？”

“可是，老徐，李自成没有什么罪名，咱们收拾了他，对别人怎么说呀？”

“大帅，难我说得不对？”

“大帅不要这么说。汉光武滹沱河之败①，边只剩下几个人，后来不是剪灭群雄，建立了东汉江山？李自成今日虽败，比汉光武在滹沱河的时候还得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