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从茅屋中探来，一阵凉的秋风了略带黄的长须。他招招手，呼喊张可旺和白文选等十几个重要将领茅屋听令。当大家在茅屋中坐下以后，他习惯地用左手玩一下长须，然后望着大家说：

罗汝才比献忠只大一岁，但由于喜酒，小角已经有了几条鱼尾纹，神也缺乏光彩。他狡猾地对献忠笑一笑，说：

“奉敬帅为盟主，实系众望所归，何必谦让？”

“敬轩，刚才咱俩已经说定啦，两家人全听你的将令行事。你在大家面前推让什么？这不是六指儿抓，多一！”

“咱们自从五月底来到这川东地面，一直兵过夏，人养胖了，也了。杨嗣昌和邵捷只知咱们从东白羊山来到川东，却没法知咱们到底在什么地方。山中老百姓先受了官军的苦，咱们却给他们许多好。穷百姓心中有秤，中清楚。他们只把官军的动静告诉咱们，不肯把咱们的动静给官军。官军的哨探虽多，个用，到了老百姓中间都变成了瞎、聋。杨嗣昌老混纠集到夔东一带的人虽多，都是摆在明，咱们想打他们很容易；咱们的人虽少，却是藏在暗，他们想打打不着。整个夏季，他们不断在烈日下奔波，咱西营将士在谷树荫里和竹林里睡觉乘凉。可是如今天气已经凉啦，咱们也该到战场上活动活动骨啦。咱们都是在上打惯了仗的人，八字里没有命享这号清福。老早就闲得心手。你们不觉得手么？”

汝才在心中骂：“妈的，休在我前戏，你们一撅尾，老就请到你们会屙啥屎！”他对献忠笑着说：“敬轩，你说的是话！我曹同你八大王膀靠膀打仗不是一次两次了，哪一次不是看着你的走路？有本领不论哥弟。我肚里能吃几个窝窝，你不清楚？目前咱们的对手是杨嗣昌，他有个监军叫万元吉，不是吃闲饭的，还有从几个省调集的官军，另外又有一些能够帮他打仗的降将。咱们的困难不少，非你当家指挥不可。敬轩，你放心。你的令旗指到哪里，我的将士们杀到哪里，决不会有人敢三心二意，奉违。你要再推辞，不肯主帅，咱们就不要合营，趁早各奔前程为妙。”

徐以显笑望着罗汝才，说：“既然我们敬帅自诚意，就请曹帅主帅吧。”

献忠哈哈一笑，望望汝才，又转向大家，说：“杨嗣昌一心想把咱们包围在这一带大山中，一吞掉咱们，咱们就得打他摆布的包围阵势，照他王八的心窝里一拳，得他东倒西歪，冒金。四川人骂杨嗣昌是湖广人，说他故意把咱们赶四川，免得在湖广打仗。其实这话是胡嚼蛆，冤枉了杨大人。咱们都明白，杨嗣昌本没有这个意思。他并不想咱们川，倒是想连吃的劲儿都用上要堵住咱们不能往四川肚里钻。他呀，老儿，是想把咱们包围消灭在夔东这一带大山里边。咱们呢，一不，二不休，索趁机会到四川内地游山玩景，散散心去。如今湖广、河南、江

献忠用带有嘲笑意味的睛向罗汝才瞄了一瞄，大声说：“好家伙，老哥说的倒真是脆利索，非要我老张暂时主帅不可！好吧，既然曹哥如此诚意，我兄弟的恭敬不如从命，只好代曹哥多当几分家啦。”他看见曹的军师吉-一直在笑而不言，便说：“老吉，你上有个主意包，足智多谋。既然曹帅推我主帅，好比赶笨鸭上架，我不上架也不行。怎么办？老吉，我只能全靠你们扶我啦。遇困难你可得多拿锦妙计！”

即人们就听见张献忠又说了一句什么话和他们平日所熟悉的朗笑声。听见这笑声，等候在茅屋附近的将领们的心蓦一轻松，互相换着微笑的。

吉-字玉，山西举人，今年四十五岁，原是仕途蹭蹬，困居郧，经友人介绍，暂房县知县郝景的西席。当罗汝才驻军房县时，他同汝才开始认识，暗相结。汝才和献忠破了房县，他了汝才的军师。曹得到吉-如获至宝，几乎是言听计从。为着笼络吉-，他从营中掳的大批妇女中挑选两个较有姿的姑娘送给吉-作妾。他常说：“吉玉就是我的房！”吉-怀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思想，竭智尽虑地效忠曹。他常说：“魏武帝足智多谋，得荀文若①如虎添翼，更能成其大业。然荀文若在要关思虑糊涂，故不能得到善终，保其千秋功名，这一颇不足取！”罗汝才自从得吉-之后，不到什么地方去总把他带在边。吉-为想一番大事，近来也不愿罗汝才向官军投降，但迫于形势困难，也很忧虑。幸好献忠及时赶到，罗汝才的投降事被献忠拦阻，他也了力量。他昨天就为汝才拿主意：一定要推献忠为盟主，一则避免在目前困难中与献忠争这把坐不稳的破椅；二则留下日后与杨嗣昌之间的回旋余地。现在他之所以笑而不言，并非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看着关于联军最指挥权的推让简直像扮戏一样，不惟献忠和汝才心中明白，吉-和徐以显也明白，将领们人人都心中明白。而且西营和曹营的将领们都看得很清，在今日局面下不合兵不行，合兵后不由献忠全军主帅也不行。因此，经献忠一问，吉-捻着胡须说：

“曹哥，你下令吧，你说说怎么打法。”

众将领都笑了，纷纷要求赶快打仗，说他们早已急得手。献忠心中十分兴，哈哈大笑，随即转向罗汝才，说：

①荀文若－－荀-字文若，东汉末人，为曹手下的重要谋士。后因不同意曹公爵和加九锡，被曹所忌，服药自尽。

献忠说：“刚才只商定咱两家兵合一，生死同心打官军，也商定怎么打法，可是你比我年长，你是哥，我是弟，你的人又比我多，自然以你曹哥为主帅，听从你的指挥，这才是天经地义。”他转向徐以显，狡猾地笑着问“军师，我的话说得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