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我东西给你们吃。”

“饿！饿！我饿！”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脸一厚，拿着碗挤去，人家施舍一碗，就可以救一天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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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半夜就起来准备，她用杂面蒸了几个馍，留给公公、丈夫、招弟和小宝，一人一个，她同婆婆、妹妹每人吃半个，然后随着霍婆门。在门之前，她又望了正在沉睡的招弟和小宝一，在小宝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看到孩消瘦的面庞，她止不住下泪。

婆说：

张成仁安了孩们几句，就到厨房里去烧开。家里柴火早已经烧光了，只好劈家当柴烧。开烧好

霍婆说：“姑娘，你只拿着碗去。世年，讲什么大闺女不能三门四。常言，‘大街上走着贞节女’。只要自己行得端，立得正，怕什么？何况这是领粥去，又不是去闲逛大街。像我这个人，三十多岁时就守寡，婆家娘家全无依靠，既要为丈夫守节，又要吃饭，十几年来自家天天抛面，为生活奔波。尽我串东家，走西家，可是没人对我拨弹一个字。姑娘，有你霍大娘跟着你，你明天只去。”

德秀的妈妈听霍婆这么一说，又想着孩们确实快饿倒了，就同意让德秀明日也去。

天明以后，他开始研墨写字，写了三十个大字，又写了两百个小字，完成了每天的功课。又过了一阵，招弟和小宝醒来，用带哭的声音喊着：

第二天，正是六月初七，天还不明，东岳庙东西长街上和附近的街上已经挤满了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脆躺在地上。那躺在地上和靠墙而坐的都是已经饿得没有力气的饥民。到是老人、妇女和小孩。到都有小孩在叫着饿，还有泣声、啼哭声、呼喊声、吵嚷声。人越来越多，到底有几万人，谁也不清楚。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大黑瓦碗或磁碗。开封官府故意在东岳庙施粥，看似一片善心，其实是欺哄小民，敷衍责。如果真心要救救百姓，为什么不分在十个八个地方施粥呢？分散之后，不是方便了百姓么？所以领粥的百姓最初都是怀着对官府恩的心情而来，后来看到人这么多，而且越来越多，大家就开始抱怨起来，说：“像这样情形，有多少人能领到一碗粥呢？”

“妈，我也随着你们一去。”

香兰心想，小宝和招弟确实也饿得够可怜了，如能领到一碗粥，自己少吃一，回来救一救孩们也是好的。这么想着，她就决定要跟霍婆去。张成仁的妹妹德秀听说嫂要去，又想着目前一家人都在挨饥饿，便对母亲说：

天麻麻亮，还有星星。在往日这个时候，院里已不断地有叫声。如今所有的都被杀了，反正自己不杀，别人也会偷，而且留着也没有粮喂。杀了以后，一家人慢慢地吃了好几天，但从此小宝就没有吃了，院里也再听不到一声。她们在寂静中穿过院，来到大门。那只小狗也跟着她们跑到大门，但是她们走大门后，它却不敢跨过门槛，胆怯地朝外望一望，就赶快退了回来。三天以前，大黄狗被几个兵了闯来行拖走了，拖走时一路惨叫，直到走大门很远，还从胡同里传来可怜的叫声。这给小狗的印象很，从此只要有生人来，它就夹住尾，浑打颤，赶快逃走，而且再也不敢跑大门，只敢站在门里边，朝空的街上偷偷张望。

天明以后，饥民更从各个方向像般地汇集到东岳庙来。东岳庙附近本来已经人群拥挤，密密麻麻，不能透风，可是外面的人还在挤来，已经有老人和小孩被挤伤。挤倒，然而很久都没有开始施粥。一直等到巳时过后，上边烈日当空，人人饥饿渴，有的人已经奄奄一息，倒了下去，有的人害怕倒下去后再也爬不起来，只得拄着，互相搀扶。终于等到了施粥的时候，大家都拼命向前拥挤，每个人都伸长枯的手，每个手上都拿着一个大黑瓦碗或磁碗，每个人都不得把手伸得比别人更长一些。可是许多瘦弱的老人和孩，不但挤不上去，反而被别人挤往后边，有的被挤倒地上，随即发生了互相践踏的事情。有的地方因为人群拥挤而互相厮打。哭声、骂声、惨叫声、厮打声，混成一片。

张成仁送她们来，一直望着她们去远了，才把大门关好。想着自己的妻和妹妹从来没有到人群中抛面过，而现在只好跟着霍婆一起去领粥，他既到伤心，又到不放心。回到内院西屋，他无心再睡，可是没有灯油，又不能灯读书，只好坐在桌边，等待天亮。在黑暗中，他不禁又默默地想着：今年能不能再参加乡试？大概不能了。那么，下次乡试一等又是三年。这么想着，他伤心地摇摇，长叹了一气。本来他是每天早上都要起来练字的，多年的教书生活，使他养成了晚睡早起的习惯。但现在天还未明，无法写字，他只好在心里默诵读过的八文和古文。读着读着，他就习惯地摇晃脑，诵声琅琅，很富于抑扬顿挫。摹然想到如今正是围城的日，全城几十万生灵都是朝不保夕，全在忧愁凄惶中，他这样天不明就读书，被邻居们听见不好。于是他改为默诵，不敢再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