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太监在皇帝面前本来都是自称婢，但今天杜勋对李自成自称“婢臣”加了一个“臣”字，事前在心中费了一些斟酌。他依恃自己在宣府重镇的监军份迎降，又写信劝居庸关镇守太监杜之秩关迎降，对新朝是立了大功之人，将来理应受新朝重用，所以在“婢”后加以“臣”字，如果大顺皇上默然同意，以后就会使大太监们在皇上面前的地位提一步。李自成对杜勋的这细微用心完全不懂，但是在一个要问题上他并不糊。他没有叫杜勋平，也没有叫他坐下，更没有亲切地称他一个“卿”字。他问：

宋献策恭敬地起回答：“必是守城太监看见有大官奉旨来阜成门一带巡城，太监们故意施放三响空炮，以为敷衍，并非实意守城，也不敢与我为敌，惟恐伤了城外义军。”

宋献策正要起回答，忽然刘宗向帘外叫：“来人！”立刻有一将领掀帘而人，到他的面前垂手肃立，等候吩咐。刘宗说：

李自成的话未说完，忽然从阜成门附近的城上传来一连三响大炮声音。大家不觉诧异，侧耳谛听一阵，却又寂然。宋献策笑着说：

“杜勋，孤刚才听丞相说，你愿意去面劝崇祯让位，可是真的？”

“是的，皇爷。如若崇祯愿意让位，一则皇爷有揖让而得天下之名，二则京师臣民可以免遭战火之苦。”

李双喜到门对侍卫吩咐一句，随即有两个传宣官齐声呼：“传社勋殿！”过了片刻，杜勋小心翼翼地躬殿，在李自成的面前跪下，叩了三个，尖声说：

“这是三响空炮，只装火药，不装炮弹。”

李自成问：“城上知孤的御营在此，放空炮是何意思？”

“婢臣杜勋叩见皇上！”

李自成说：“你说的是。据孤看来，破了北京之后，江南定可传檄而定，虽有战争，但可以不烦血战。”他停一停，忽然问：“杜勋去向崇祯劝降，倘若所谋不成，会遭杀之祸，连他一家人也将被斩。他为何要冒这样大险？”

说话之间，架设在三里河东岸的大炮响了。大家谛听，每隔片刻一炮，连续放了三炮，不但声震大地，而且炮弹声在天空隆隆地向远响去。

“如今崇祯困守空城，孤立无援，朝野上下无一可用之人，不让位则有亡国灭族之祸，让位则虽然亡国，却能使一家命保全，安享富贵。婢臣原是崇祯皇帝的亲信内臣，只要能够，面见旧主，痛陈利害，涕苦劝，使崇祯皇爷知陛下神武宽仁，四海归心。他能听劝说很好，如不听从，也不误陛下攻城。而且婢臣城一趟，还可以对守城太监说

“速去三里河东岸，向我军炮兵传令：要回敬城上三炮，着实地打，叫守城的太监和百姓尝一尝我们的炮兵厉害！”

“你看崇祯愿意让位么？如他情愿让位，孤不惟将保其不死，还将优礼相待，仍然世世富贵。你想他能够让位么？”

宋献策笑着说：“这才是真正放大炮，炮弹越过城，落城内很远，足以震慑敌胆。”

金星回答说：“也许他算计崇祯不会杀他。”

金星也站起来说：“古人说，国家存亡，视乎民心。崇祯到了今日，不仅民心失尽，连他豢养的家①也变心了。自从我义师过了大同，沿途重镇的守将②和监军太监无不望风迎降。方才守城太监放空炮三响，实是守城太监已经变心，有了献城之兆。”

李自成重新向军师问：“献策，城上放空炮是何意思？”

“杜勋说他愿意城劝崇祯…”

①家－－明朝皇帝和藩王都有太监，视太监为家。

金星说：“此所谓天命攸归。倘不战而克北京，声威所及，江南定可传檄而定。”

李自成笑着说：“原来也想到北伐幽燕，必会到成功，却没有料到夺取北京竟是如此容易！”

宗等鱼贯殿，向他行叩礼。他命他们在旁边椅上坐下。刘宗直接往一张椅上一坐，但、宋和李岩三人却恭敬地躬谢座之后，才敢落座。李自成问：

②镇－－明代的军事名词，驻重兵防守的地方叫镇，略如现代的所谓军区。一镇的军事长官一般是总兵或副总兵（又称副将），称为镇将。

“传他立刻殿！”

李双喜来，跪下向皇上禀奏：“杜勋已经来到，等候召见。”李自成，轻声吩咐：

“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