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第九章

崇祯皇帝在gong女们的服侍下梳洗以后，换上了常朝服，在gong女和太监的簇拥中来到乾清gong的东暖阁，稍坐片刻，喝了gong女献上的半杯香茶，然后到丹墀上拜天。

每日黎明时皇帝拜天，照例不奏乐，只是丹墀上的仙鹤等古铜香炉全都点燃沉香，penchu来袅袅香烟。乾清gong的太监和gong女们一bu分跪在丹墀两边，一bu分跪在丹墀下边。整个gong院中没人敢随便走动，没人敢小声言语，没人敢发chu一点声音，一片肃穆。

当崇祯在香烟氤氲的丹墀上向上天三跪九叩的时候，表面上同往日一样虔敬，但是心情却大不相同。自从他十七岁登极以来，不论chun夏秋冬，他每日黎明都要拜天。如逢大风或下雨雪，不能在丹墀上拜，他就在乾清gong的正殿中拜。他认为天意合乎民心，敬天才能爱民，他立志要zuo一个中兴大明的英明圣君，所以十七年来，他每日辛辛苦苦地治理国事，纵然晚上为着省阅文书，批答奏章，直到shen夜就寝，但是照例黎明起床，第一件大事就是拜天。往日拜天，他或是默祷“剿贼”胜利，或是默祷“东虏”无警，总之都为着一个心愿祈祷：国泰民安。从今年一月间李自成的大军过河入晋以来，他在黎明拜天时的祝祷内容已经有了几次变化：他先是默祷上天保佑，使太原能够固守，阻止“liu贼”东来；当太原失守之后，他默祷宁武和大同能够固守，宣府能够固守，居庸关能够固守…到了李自成的大军不但进入居庸关，而且毫无阻拦地越过昌平和沙河以后，他的心绪全luan了，默祷的唯一内容是吴三桂的数万勤王铁骑赶快来到，杀退“逆贼”使北京转危为安。今早，他一面虔敬地三跪九叩，一面祷告上苍使吴三桂能够在今日来到。拜天之后，他没有ma上起shen，在黄缎绣龙拜垫上继续低着tou停了片刻，忽然想着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拜天了，心中一阵酸痛，暗暗liu下热泪。

有几位站得较近的老太监，想着皇上在这样快要亡国的日子还不忘黎明拜天，又想着皇上十七年辛勤治国，竞有今日，不禁悄悄liu泪；那位乾清gong的掌事太监吴祥几乎禁不住哽咽chu声。

魏清慧是乾清gong的众多gong女中最贴近崇祯shen边的人，埋藏在皇上心中的忧愁和痛苦，她不仅比一般的gong女和太监清楚，甚至皇后有时想知dao皇上的饮食起居和皇上对国事有什么新的想法，也命吴婉容来悄悄地向她询问。昨天下午，因为袁皇贵妃在坤宁gong中同皇后相对liu泪，皇后又命吴婉容来乾清gong向魏清慧询问情况，吴婉容跪下奏dao：

“命魏清慧亲自来坤宁gong向二位娘娘当面禀奏好么？”

皇后摇tou说dao：“不用魏清慧亲自前来，如今到了这样时候，皇帝shen边需要有一个知冷知暖的人儿！”

吴婉容来到乾清gong背后的gong人住chu1，悄悄地将皇后和皇贵妃在坤宁gong相对liu泪的事告诉了魏清慧，并说明皇后娘娘命她来问问皇上的情况。魏清慧将她所知dao的事情都告诉了吴婉容，但是当她将吴婉客送到jiao泰殿旁边要分手时，悄悄叮咛说：

“吴姐，有些话我只是让你知dao，可不要都向皇后娘娘奏明。倘若都叫皇后知dao，她不知会怎样忧愁呢！”

吴婉容han泪点tou：“我明白。真不料会有今日！娘娘shen为国母，读书明理，十分圣德，可是皇帝为严禁后妃干政，不guan什么朝政大事从来不告诉皇后知dao，也不许皇后打听，反不如民间贫寒夫妻，遇事一同商量！”

吴婉容从jiao泰殿旁边向坤宁官走了几步，忽然回来，重新拉住魏清慧的手，悄悄问dao：

“清慧妹，你日夜在皇爷shen边服侍，据你看，还能够撑持几天？”

魏gong人凑近吴婉容的耳gen说：“如今众心已散，无人守城，吴三桂的救兵又不能及时赶到，恐怕这一两天就要…”

魏清慧忽然hou咙堵sai，不禁哽咽，没有将话说完。吴婉容浑shen微微打颤，将魏清慧的手握得更jin，哽咽说：

“到了那时，娘娘必然自尽殉国，我们也要an照几天前的约定，为主子自尽，决不活着受辱！”

魏清慧态度jian定地说：“我们虽不是须眉男儿，不能杀贼报国，血染沙场，可是shen为清白女子，断无蒙羞受辱、贪生苟活之理。到了那个时候，你来找我，咱们一同尽节。”

“还有费珍娥，虽然年纪小，倒很有志气。她告诉我说，她决意到时候为帝后尽节，决不贪生怕死。”

魏清慧又说：“我知dao各gong院中，有志气的人很多，我要招呼姐妹们都跟我来，跑chu西华门不远，护城河就是我们的葬shen之地！”

吴婉容一向十分信任和尊敬这位乾清gong的“guan家婆”到这快要亡国的时候，更将她们的死生大事连结到一起了。她向女伴的网着血丝的一双凤yan和显得苍白憔悴的脸上注视片刻，忽然松开了魏清慧的手，揩去自己yan中和颊上的泪痕，转shen向坤宁官走去。

这是昨天下午的事，到了现在，即三月十八日的黎明，吴三桂的救兵没有消息，亡国的大祸更近了。经过昨夜几乎是一夜的折腾，魏清慧更加憔悴了。她跪在地上，等待着皇上拜过天以后赶快进暖阁休息，她好命gong女们献上银耳燕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