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的谁？是那个昨晚间跟咱们住在一个店里的家伙吗？我也看他有来路不明！”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嘴说，脸发白，声音禁不住有微颤。

“不要他！”陶芹生像下急命令似地着气说：“我们赶快走，越快越好！”两把小土车落在他们的背后约摸有一箭远，陶芹生和商人打扮的中年人焦急地转回来，促推车的放快脚步。坐在土车上的陶生正观望着荒凉的隆冬原野，这景他仿佛在什么小说上曾经读过，从他的天真的心上生来一些捉摸不定的诗的想。一听见前边的喊叫声，又看见他们的惊慌神情，陶生和另一位姓张的小孩蓦地下土车，向前跑去。姓张的孩拉着那位中年商人的袖，害怕地咬嘴，不敢问到底要发生了什么事情。生明白了大家害怕的原因之后，他虽然觉得他们对那位怪人的猜疑未必可信，但心上也多少有张。他一面跟随着大家匆匆赶路，一面幻想着他们突然被盗拦住的情形，在心上创造着惊险故事。忽而他幻想着在盗的击中勇敢地逃脱；忽而他仿佛看见他和同伴们都被土匪捉住，他微笑着一言不发，对肚上穿的枪伤仅只淡淡地瞟了一；最后，他仿佛看见母亲像疯了似地在旷野嚎哭，野风散了她的苍白鬓发。看见这最后的一个场面，他的心顿然间充满凄酸，两只大睛也跟着起来。

“对啦！”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接着说。“荒年，军队跟土匪通着气儿。要不是土匪跟军队通气儿，土匪会能够闹得起来？…”

“我也是这样想，”陶芹生蓦然转回来说。“我早就疑惑他不是个正经家伙，没有敢说来。刚才他一往那条小路上走去，我越发觉得奇怪，所以才你们赶快走。”

“二哥！”陶生为要解脱心上的凄酸，睛望着旷野说“我想是不要的。咱们吃早饭的那个镇上还有民团，前边十几里路是郭集，听说也有军队驻防，只要走过去这个坡就好了。”

胡玉莹肯定地补充说：“刚才的枪声就是从他去的方向传过来的…”

“芹生！芹生！”胡玉莹靠近一步小声叫。“我怕那家伙不是好人，说不定会是个线。”

又一响枪声从刚才的方面传过来，使他们的谈话突然中断。他们惶惑地向枪声传来的方面望去，只能望见还没有消尽的白雾笼罩着起伏的丘陵，远远地接着天边。除此之外，就是些包围在薄雾中的村落影，静悄悄的，像死去了一般。大家不约而同地又想起来那个材又又瘦、脸黑青、眉目间带着凶气，有一个狠的鹰鼻，穿一黑衣服，腰里束着蓝布战带①，自称商人而实际不像商人的可疑人。于是，他们每个人的心被恐怖的黑手得更了。

满十四岁零两个月，完全是一个活泼天真的小孩，把冒险当游戏和英雄事业，死的威胁只能引起他一漠然的害怕。只要别人不提醒他土匪是多么残忍，他反而很希望能遭遇一次危险，看一看土匪到底是什么样。芹生很他的弟弟，假若不是同生一，他也不会像如今这么心和害怕。一时一刻，他都在设想着不幸的事情降临，准备着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弟弟的平安还家。正因为他想得太多，晚上不是失眠便是被噩梦缠绕，此刻他的脑壳里像满着的木片，胀得发疼，对于胡玉莹的话一也没有听见。

“民团跟军队有啥用？”芹生忧愁地回答说。“现在的民团跟军队都靠不住！他们白天是民团跟军队，晚上就是土匪；穿上二尺半是民团跟军队，脱下二尺半就是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