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拍拍大门，”赵狮报告说：“说是从南乡来的，送一封急信。一个伙计起来开了大门，又替我把他住的上房的屋门叫开。他一也不防，站在上房当间里问我：‘信在哪里？’我说：‘在这里。’嘣的一枪打在他的心上，当时就把他打憨①了。那个伙计打算跑，我怕他走风，也让他吃了一颗洋心。”

“狮娃，今儿是大年初一，你不要嫌我啰嗦，我嘱咐你几句话你记在心上：第一，你以后切记着少赌博，积攒几个钱将来好改邪归正；第二，切记着不要随便打死人，要知冤仇好结不好解，该饶人时且饶人。狮娃，你要是肯听从大娘的话，你日后很要发迹哩。”

“放你丈母娘的！别说瞌睡在你的脸上挂着，单看看你那双红睛，我也不会信你没有熬通夜！”

“只要你少打死几个人，为啥不能发迹？”

“活的还净？”

“狮娃，你啥又熬个通夜？是不是又赌博了？”

停了一会儿，薛正礼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说：“已经作了也就算了，只是不要让别人知。”

②一油炸的面心。

“发个迹！”赵狮笑着说，笑的有不愉快。“大娘不知，有时我纵然不想打死人，但也非打死不成。”

“我没有。我夜里睡的很好。”

赵狮着招认的表情，望着薛大娘顽地笑着。薛大娘笑地撇撇嘴，捣他几指，然后叮咛说：

“就只他一个人来了？”生问，想知王三少是否同来。

回到薛岗，赵狮蒙便睡，直睡到午饭以后。陶生对于这一件打孽①事儿不敢向赵狮打听任何消息，也不敢告诉别人。给平常待他好的蹚将们拜年以后，他在村里无聊地来去，看大人和孩们在地上赌博，看人们穿着新衣服或净衣服串门拜年。下午，赵狮和刘老义们都去赌博去了，生寂寞地留在屋里，心里有一捉摸不定的悲哀。后来陈老五从外边回来，告诉他王成山的消息，他才又突然间快活起来。

①“打孽”就是报仇。民国年间，河南农村打孽之风很盛。

“谁不是这么想的？可是听见他女人在里间叫了一声，我不知怎么心一横就闯了去，着手膊把她跟两个小孩都了。”

薛大娘刚才的满心兴暗暗地受了损伤，不自觉地收拾起脸上笑容。她本来还想说话，但恰好有人来拜年，话就此打断了。

①古老的迷信风习认为年终诸神天上，新年回来，所以大年初一五更家家举行简单的接神仪式。

“这个伙计也算倒霉。…没有伤害他的老婆跟孩？”

“活了以后，我心里也有不舒服。”赵狮后悔地说。

睛有红，她用责备的气问：

“唉，他只是跟七少有仇，跟咱们井不犯河，何苦要斩草除？”

看见薛正礼送过来一个，赵狮糊地回答说：“因为当蹚将就是这么回事儿。”

“你看我能够发迹么？”

生像飞一样地蹦着跑院，一面唱着歌，往瓤九的票房跑去——

赵狮迟疑一下，说：“都完了。一个女人，两个小孩，都打死在里间床上。”

“你赶快去吧，”陈老五说“他正在瓤九那里拍话儿，刚才还问到你哩。”

吃过饺，赵狮带着陶生离开茨园。薛正礼送他们走过柴禾垛，小声地问赵狮：

“你这话是啥意思？”

①打死了。

陈老五回答说：“还跟了一个小伙。快去吧，他会告诉你许多有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