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抵达罗城门下。?纵纵的琴声果然是从罗城门上面传下来的。
三人无言地静听了好一会儿。
曲子不时变换着。
奏其中的某一支曲时,蝉丸低声自语道:“这支曲子倒是有些印象…”“什么?!”博雅望着蝉丸。
“已故的式部卿宫生前某天,弹奏过一支说是不知其名的曲子,我觉得就是这支曲子。”蝉丸从肩头卸下琵琶,抱在怀中。?———蝉丸和着罗城门上传来的旋律,弹起了琵琶。?———?———两把琵琶的旋律开始交织。
蝉丸的琵琶声开始时略显迟疑。
但是,也许是蝉丸的琵琶声传到了对方耳中,从罗城门上传来的琵琶声同样地重复弹奏起那支乐曲。反复几次,蝉丸的琵琶声不再犹疑,几番来回,几乎已与城门上传来的琵琶声浑然一体。
绝妙的音乐。
两把琵琶的声音水乳交融,回荡在夜色中。?纵纵的、美得令人战栗的琵琶声。
蝉丸心荡神驰般闭上了失明的双目,在琵琶上奏出串串声音,仿佛正追寻着某种内心升腾起来的东西。
欢喜之情在他的脸上流露无遗。
“我真是太幸福了,晴明…”博雅眼含泪花,喃喃说道。
“身为一个凡人,竟然能够耳闻如此琵琶仙乐…”?———?———琵琶之音升上昏暗的天幕。
有人说话了。
低低的、野兽似的声音。
这声音开始时低低地混杂在琵琶声里,慢慢变大起来。
声音从罗城门上传来。
原来是罗城门上弹琵琶者在边弹奏边哭泣。
不知何时起,两把琵琶都已静止,只有那个声音在号哭。
仿佛追寻着大气中残留的琵琶余韵,蝉丸将失明的双目仰向天空,脸上浮现出无比幸福的表情。
哭声中开始夹杂着说话声。
是外国的语言。
“这不是大唐的语言。”晴明说道。
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晴明忽道:“是天竺的语言…”天竺即印度。
“你听得懂吗?”博雅问道。
“一点点吧。”晴明又补充说,因为认识不少和尚嘛。
“说的是什么?”晴明又细听一听,对博雅说:“是在说‘好惨呀’。还说‘真高兴’。似乎又在喊某个女人的名字…”天竺语即古印度的梵语。佛教经典原是用这种语言写成,中国翻译的佛典多是用汉字对原典进行音译。
在平安时代,也有几个人能说梵语,实际上,平安时代的日本也有天竺人。
“那女人的名字是什么?”“说是悉尼亚。”“悉尼亚?”“西尼雅,也可能是丝丽亚。”晴明若无其事地抬头望望罗城门。
灯光可及之处极其有限,稍高一点的地方已是漆黑一团。
上到城门的第二层,晴明轻声打招呼。他用的是一种异国的语言。
哭泣声戛然而止。
“你说了什么?”“我说:‘琵琶弹得真好。’”不一会儿,一个低低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你们弹奏我的国家的音乐,说我的国家的语言,你们是什么人?”虽然略带口音,但毫无疑问是日本语。
“我们是侍奉宫廷的在朝人。”博雅答道。
“姓名呢?”那声音又问。
“源博雅。”博雅说道。
“源博雅,是你连续两晚来这里吧?”那声音问道。
“正是。”博雅答道。
“我是蝉丸。”蝉丸说道。
“蝉丸…刚才是你在弹琵琶吗?”当那声音问时,蝉丸拨动琴弦“?———”的一声代替了回答。
“我是正成。”晴明这么说时,博雅一脸困惑地望向他:…为何不用真实姓名呢?博雅困惑的表情表达着这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