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有一段时间,东方的天空才会泛白。
拉牛车的是大黑牛。牛前方的空中,有白色的东西在飞舞。是像蝴蝶似的东西。
但是,如果说是蝴蝶,就有点奇怪。它只有半边翅膀。
只有左半边的两片。
没有右侧的两片翼翅。
尽管如此,不知何故,邪蝴蝶照样在空中翩翩起舞。
好像是凤蝶。
凤蝶为何在夜里起舞?在夜里飞的,该是蛾子,但此时飞在牛前方的,是那种在阳光下飞舞的凤蝶。
牛跟在凤蝶后面前行。
看来这只凤蝶是晴明放出的式神。
牛车内,博雅一直不说话,近乎沉默。有时晴明向他搭话,他也只是简短地回答。
现在晴明也不说话了,任由博雅沉默无言。
“哎.晴明,跟你说的完全一样啊…”突然,博雅开口说道。
声音很是沉痛。
“你指什么?”“就是德子小姐的事。要保住一方的话,另一方就得放弃。我算是明白了。”博雅显得无精打采。
“比如说吧,晴明,这里有一只狐狸要吃掉一只兔子。”“哦。”“如果人怜悯兔子,救下了它,那狐狸就会因为没有食物而饿死…”“嗯。”晴明只是轻轻点点头。
就像刚才任由博雅沉默一样,此刻他似乎又任由博雅去说。
“我现在想,这件事可能不去管它为好。那副模样被人看见.要是我的话…”“如果是你会怎么样?”“可能没脸活下去。”“…”“贵船明神告知的事,说不准是真的啊。”“也许吧。”“因为最终德子小姐变成了鬼——虽说是在‘生成’的阶段。”“这是她本人期待的。”“不对,无论曾多么期待变成鬼,但在德子小姐内心深处,应该是只要有可能,就不要变成鬼的。”“博雅呀,不仅是德子小姐,任何人都会有变成鬼的念头啊。人,不管是谁,心里头都藏着这么个鬼。”“我心里也藏了?”“对。”“你心里也藏了?”“没错。”晴明这么一说,博雅便又沉默下来。
“真是可悲呀。”过了一会儿,博雅叹息道。
“晴明,这贵船的神灵,怎么会用邪恶的力量,将人变成鬼呢?”“不不,这里有所不同,博雅。人,是自己变鬼的——希望做鬼的是人嘛。高龙神也好,暗龙神也好,只不过是为她稍微助力而已。”“可是…·一”“博雅,我来问你,神是什么?”“神?”“所谓神,归根结底,终究是力。”“力?”“也就是说,以高龙神和暗龙神之名向那种力施咒的,就是神嘛。”“…”“据说贵船神社是水神呢。”“嗯。”“那些水是善还是恶?”“唔…”“为田地带来雨水时,水是善的。”“噢。”“但是,当雨下个不停.变成水灾时,水就是恶的。”“噢。”“但是.水原本只是单纯的水,使之成为善的或者恶的.只是因为人把事物分成了善的和恶的。”“噢。”“贵船的神之所以兼司祈雨和止雨二职,就是这个原因。”“噢。”“鬼也是一样的。”“是由于‘鬼由心生’的缘故吧。”“对。”“你说的话我还是挺明白的,晴明…”“博雅,说不准是有鬼才有人呢。”“…”“正因为鬼在人心里,所以人才要吟诗、弹琵琶、吹笛子。如果没有了鬼,恐怕人世间就会变得无聊乏味吧。而且…”“而且什么…”“而且,如果没有了鬼,我安倍晴明也就不存在了。”“你?”“失业了嘛。”“但是,人和鬼,是不能一分为=的吧。”“正是。”“那么,只要还有人,你就不会失业啦,晴明。”“是这么回事吧。”晴明喃喃道,他轻轻掀起前面的帘子,望望外面。
“照这个飞法,马上就要到了。”“飞法?”“蝴蝶呀。我把那蝴蝶的半边留在德子小姐的肩头了。
现在这半边在追赶那半边。“晴明放下帘子,望着博雅。
“对不起,晴明…”“什么事?”“要你多方开导。”“怎么突然说这个?”“晴明,你是个好人。”博雅说了一句晴明经常对他说的话。
“傻瓜。”睛明苦笑一下。
不久,牛车停了下来。
五西京——这是一所建在杂树林里的破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