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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4/7)

命地跑了起来,也不知跑出去多远,只听身后轰地一声,震得整个地面都颤抖起来。凤仪脚下一软,便跌倒在地上。她觉得脑中耳中嗡嗡一片,她转过头,看见一个员工正张着大嘴,一开一合地不知说些什么。过了良久,她才能听到他的声音:"小姐!快起来!快跑!"

凤仪回头一看,只见元泰的大门和门边的围墙被炸得粉碎,她之前翻跃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弹坑,大门边的门房也已经塌了大半边。

"他娘的小日本!"凤仪不知哪儿来的劲,指着空中破口大骂:"回家炸你爹炸你娘去吧!"

两个凤凰阁的人拖着她便走。轰炸声越来越多,几乎不绝于耳。原来有些抱有侥幸心理躲在家中的人顿时涌了出来。四面全是哭声喊声骂声叫声,两个男人分别提住凤仪的胳膊,在马路上狂奔。凤仪自出生以来,从没有这样奔跑过,她觉得气越来越短,呼吸越来越困难,不管多么努力都再也跑不动了。她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我,跑不动了,你们,把帐本送,回去,我,自己,走!"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架住她继续往前走,突然,又是一声轰天巨响,几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等凤仪再度回过神来,她旁边的整条里弄的房子塌了一半,还有几间房呼呼地燃烧起来。凤仪觉得自己无法再站起来了,她吃力地道:"你们走吧!别管我!"

几个男人也不答话,把她架起来继续朝前走。突然,凤仪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孩子坐在废墟之中,正在放声大哭。她勉强道:"那边,孩子!"男人们也不理她,继续朝前狂奔。凤仪又道:"孩子!"

"小姐,情况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个男人应了声,同时加紧了步伐。凤仪觉得那哭声像针一样扎着自己的心,这个男人的回答也像针一样刺痛了她,她猛地挣脱开来,吼道:"你不是爹生娘养的吗,那是个孩子!孩子!"说完,她摇摇摆摆地朝孩子走去,四个男人默默看着她,突然,其中一人扶住她,另一人抢了几步,将孩子从废墟中抱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炸弹呼啸着落将下来,"危险!"五个人同时大叫起来,扑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凤仪徐徐地睁开眼,见两个人男人正在摇晃着她。她缓过神来,见孩子傻傻地坐在她旁边,张着一张嘴,像哭又像笑地看着她。

凤仪摸了摸孩子的脸,他大约两三岁的模样,生得十分瘦弱,凤仪一咬牙,一股力气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只激得她两条腿微微发颤。她站了起来,其他四个男人也再不说话,只是抱着孩子、架住她朝租界方向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凤仪只听一个男人说:"到了!"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两个人男人也是疲惫不堪,站在一旁喘息。忽然,一辆汽车在旁边响了声喇叭,凤仪举目一看,原来是邵府的司机。这时,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搀起凤仪,又将几个人快上车,司机道:"小姐,你不要命了,这个时候往那边跑,老爷都急疯了。"

"快回家!"凤仪见大人孩子都上了车,便虚脱地倒在座位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听见一个员工喘着气说:"菩萨保佑,命大福大。"

另外一个人看了看孩子,道:"这小子也是命大福大。"

这场突然其来的,日本对上海的侵略,整整激战了两天两夜,中国守军在全体上海人的支持下,打胜了第一仗,日本军队暂时停止了攻击。虽然上海没有人知道,下一轮的进攻会什么时候。但宣布停火的第二天,上海的人们就开始了工作。一切就像上足了发条,虽然秩序被打乱了,但也要在乱的秩序上奔忙。

凤仪组织元泰的工人们,将元泰所有能移动的物资全部运进租界,德昌堂的人也开始对附近死难的市民进行清理和掩埋,并向受伤的居民发放粮食和药品。凤仪担心德昌堂人手不够,又从元泰抽派工人前去帮忙。而液仙则组织化工社的人,把工厂变成了一个临时的伤兵医院。凤仪忙完元泰的事情,又命人从物资中找出不少坯布,亲自带着工人们送到伤兵医院。

虽然化工社搬过好几次家,但凤仪是它的常客,对它十分熟悉。她走进化工社,看见不少人打着绷带、腐着腿、吊着胳膊,还有些人死了,一排一排放在院中的空地上。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们,在紧张的忙碌着,不少自发赶来帮忙的市民,也听从着他们的调遣,帮他们服侍伤兵,或者搬运尸体。

凤仪让工人们将白布搬进去,液仙迎出门来。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不禁有生离死别之感。凤仪笑了笑,液仙见她在危机之时,依然穿着一件得体的旗袍,头发紧紧地挽在脑后,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复杂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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