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众多美国的风土人情。凤仪见天色不早,便让子欣先睡,然后轻轻下楼,来到小书房,陪伴着邵元任。这段时间父女二人每晚都会小聚一会,开始还有话说,后来就变成了凤仪喝茶,邵元任念经,在互不干扰里度过一段时光。邵元任明白这是凤仪在尽孝心,也不加阻拦,内心深处却觉得大可不必。随着正式出家的日子临近,他越来越平静,在平静中还有一丝淡淡的喜悦,让他的身心舒适不已。
子欣开始还去书房陪凤仪与岳父,几次之后便发现凤仪更希望与邵元任独处,可能是为了说话方便吧,便不再去小书房陪坐,只是白天有空之时,与邵元任聊聊天。邵元任自叮嘱过他好好照顾妻儿之后,也不再多言,不闲不淡地聊几句局势、经济等等,袁子欣这时才感觉岳父是真有出家之心了,对很多以前在意的事情都看得很淡,有时他特意找来一些让人热血沸腾的话题,他也只是淡淡的应对几句,似乎很没有兴趣。
既然邵元任心意已决,凤仪除了惆怅之外倒也无太多担忧,此时唯一让她放不下的,就是杏礼了。
自从二人春节在小楼口角之后,她已经快半年没踏足这里,每个周末,阿金会将杏礼的女仆约出来,在路口的小公园转一转,凤仪便会在那儿等孩子。那小姑娘刚刚一岁多,便长得惊人的美,每次抱出门停在某处,便会惹得周围的人围观,有人摸脸有人摸手,都不知如何喜爱是好。她小小年纪脾气十分倔强,若是她喜欢的人,不管别人怎么逗弄,她都笑嘻嘻地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长又浓的睫毛像两把可爱的扇子,忽闪地让人心醉。若是遇上她看着不顺眼的,便发起怒来,若是被那人摸了脸或掐了把手腕,她就跺足大叫,又踢又打,那模样儿既让人着恼又可爱之极,被她打的人往往也不生气,只是又惊又奇的笑着。
眼看这小姑娘生得如此美,又缺少管教,凤仪十分担忧。人人都说这孩子同杏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却觉得她很像哥哥,哪儿像她却说不出来,子欣陪她去看过几次,也觉得这孩子和杨练有神似之处。杏礼除了打牌,就是抽鸦片,孩子完全由奶妈带大。这个女仆听说凤仪要举家移往美国,急得几次落泪,每每见到凤仪便央求她把小姑娘一同带走,不要留在上海受罪。凤仪也是心急如焚,尤其是美国的通知书来了之后,行程便定在了明年的元月,那怎么算,她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在上海了。她了解杏礼的脾气,若是说不通,就是打起官司也没有办法要到孩子,何况这事儿只能杏礼托付,哥哥和她并没有婚书,亦没有婚礼,如果她不承认,凤仪根本没有资格通过法律途径过问这件事情。
液仙也慢慢知道了此事,他特意去看过杏礼几次,一提凤仪便被骂了出来,后来索性听到他的名字便不让进门了。液仙做梦也没想到杏礼会变成这个模样,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是劝凤仪不要担心,如果出国之前杏礼仍是这个态度,他会帮忙照顾这个孩子。
凤仪哪里能放下心,液仙毕竟有家有业的人,平时忙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能分多少精神照顾小囡呢,何况他们非亲非故,不过是好友的名义,杏礼翻下脸来,他就连上门探望一眼都不可能。日子一天天过去,凤仪越来越犹豫了,哥哥对她和父亲方谦有救命之恩,她怎么能丢下杏礼和孩子不管,如果哥哥在天有灵,一定会怪她的。
这天晚上在小书房,她与邵元任谈及此事,邵元任劝她不必过虑,杏礼会把孩子交给她的。凤仪心乱如麻,忍不住道:"我还有几个月就走了,她什么时候能把孩子给我。再说我把孩子带走,剩她一个人在上海抽大烟,我也觉得对不起哥哥。"
"你想怎么样?"邵元任微微一笑,道。
"爸爸,"凤仪道:"你帮忙派两个人,把她们母女抓到船上吧,我就不相信到了美国,人生地不熟,她去哪儿买鸦片。"
邵元任讶然地看了看她,笑了:"你在我身边二十五年,从来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
"我也知道这很愚蠢,"凤仪长叹一声:"可是让我这样去美国,我一辈子会不安心的。她是哥哥最爱的人,就算没有孩子,我就这样走了,也对不起哥哥。就算没有哥哥,作为好朋友,我也不想这样丢下她。"
"凤仪,"邵元任道:"一个人成年之后,他的人生只能由他自己负责。"
"我知道,"凤仪道:"可是我毕竟还能再努力一次。"
"你以为你带她去美国,就是对她负责,但是她并不需要你这样的负责,包括她的孩子,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运,你又何必执着。"
"爸爸,"凤仪道:"哥哥对我有大恩德。"
"如果她不交出孩子呢?"
"我绑也要把她绑到美国!"凤仪斩钉截铁地道:"要不然,我申请延期,在上海再等一年,好好开导她。"
"如果一年后还是这个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