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开枝散叶。可是家里到底还是穷啊，稍微齐整的人家，也不愿把女儿给他家妾。正好村里来了人牙，阿娘索一不二不休，把她以二两银卖给了牙婆。

亦珍轻轻翻个，合上睛。

“母亲，那我…”

她又想起英儿来。

亦珍伏在母亲边“女儿不怕苦。”

曹氏摸一摸她柔的额“既然你意已决，娘也不拦着你。只是这学糕，原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急不得。你若是真心要学，茶摊的事，便分一半予招娣罢。我看招娣是个老实能的，话又少。让她跟着去摆茶摊，想是再妥当不过。”

说不定孙秀才心里，原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曹氏轻轻压住亦珍的手“听娘把话说完。你不放心茶摊，便隔几日过去看一看。如此又不耽误茶摊生意，也不妨碍你跟着娘学糕，你说可好？”

我不怕苦，我只怕失去你，母亲。

次日亦珍早早起了，见外天晴明，便了酸梅汤晾着。

亦珍今日细细观察，来往商旅，下了课的书生，总角黄髫的小儿，买菜经过的大婶、小娘，各吃些什么茶果，一一用细细的黛石记在她那本仿薛涛笺的纸簿上：

她没有英儿那般的壮志，她所求的，只是母亲康健。她会为了这个愿望，努力撑起这个家里，再苦，再累，也不怕。

然则亦珍并不以此为喜，她想得更更远。

陪母亲吃过早饭后，亦珍带了招娣，同汤伯一，照旧到谷桥支茶摊卖酸梅汤。

一夜无话。

亦珍听了招娣不痛不的回话，却从中咂哀莫大于心死的味来。再一想自己，家中环境总算还宽绰，母亲慈，下人忠心。素日里母亲连对她声都不舍得，除了在厨里忙碌，余下的时间，多数都用在她的上。教她识字，教她绣，陪她玩抓儿…虽然只是后宅的小小一方天地，但母亲尽了她的全力，使她平安享乐。

亦珍想叫母亲好好儿地休息，将垮下去的，将养回来。她想让母亲心无所虑，人无所忧，安心地由她照顾侍奉，颐养天年。

如是三日后，亦珍趁落雨，不必门去支茶摊，便在母亲曹氏跟前，先说了会儿话，这才提起自己打算学心的事来。

孙秀才攀附权贵，负心薄幸，该遭世人唾骂的是孙秀才，凭什么要她顾娘一绳吊死，全了所谓名声？徒叫亲者痛仇者快而已。

所以咬着牙也要活下来。不但活下来，且要活得比任何时候都好。

可是，那是最坏最坏的打算。

若顾娘不是个能的，被那孙秀才这样折辱，又被娘家继母鄙薄，恐怕当年就要带了幼女投河，如今坟上青草都不知长了几尺了。

可是这话，亦珍知，她如今说来，只会徒惹母亲忧心罢了。

看似活泼开朗直率的英儿，原来心里，始终是怨的。怨父亲为了功名利禄，抛妻弃女，在京城里风光快活，却留得顾娘一人，带着女儿在老家，苦苦支撑。所以要在佛前许愿，将来将绣坊风风光光开到京城里去，让抛弃她的人看看，没有他，她们一样过得很好。

“珍儿的主意自是好的。只不过你也晓得，这天气炎，糕须得当日卖，当日，每天起早贪黑，十分辛苦。”她自己的垮下来，与这不无关系“娘不想让你也吃这个苦。”

“女儿看那些个行商脚夫，一路过来，既渴又饿，有些实在渴乏，便在茶摊前停一停，吃一碗茶，接着上路。倘使家里的茶摊上，再多几糕，他们岂不是免去了再去他买吃的功夫，可以多歇一歇？”

倘使母亲一病不起，甚而…这个家就散了，她一个孤女，家中两个老仆，有一两的宅院，一些积蓄，无异于外人中的一块。若不想教人取豪夺了去，能走的，无非一条路而已。

偏偏顾娘是个好的。

当阿娘怀揣二两银，把她留给人牙，也不回地离开时，她和那个家，大抵就彻底没有关系了罢？

相比起卖为婢的招娣来，她幸运不知凡几。

欣的是女儿能想得如此仔细周到，伤的是她小小年纪，却已要为家计烦恼。

行商小贩吃盐津桃脯，苔条生等咸的；安闲的书生们有吃甘草话梅的，有吃拷扁橄榄的，偏好比较广泛；黄髫小儿则多喜姜酥糖，晶杏脯这类甜酸的；大婶小娘们更多的是喜实惠的，吃不完可以拿绢或者油纸一包带回去的瓜酥豆。

曹氏一边欣，一边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