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生得容寻常，又穿得朴素，随汤伯一来摆茶摊一旬之久，倒也不曾遇见欺男霸女的恶少。惟独这个方少爷，对她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如今见方二少爷对自家小另相看，汤伯如何能不担心？小少不更事，万一…汤伯不敢想，只提醒自己，收了摊回去，定要和家里的仔细把他所见说了，叫家里的拿个主意。

方老夫人思来想去，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附耳过来。”汤伯压低了声音。

这方老夫人如何肯？自是万万不肯的。

汤伯还听说方二少爷幼时由方老夫人带着去西林禅寺上香，偶然遇见一个在寺中挂单的游方和尚，那和尚一见他，便说他与佛法有缘，倘使随他家修行，他日必有大成。

说起方员外来，也自有一番传奇。

这方公今年十五岁，比自家小大了两岁，乃是松江府鼎鼎有名的大善人大富贾方员外的嫡次。

方员外父亲去世得早，留下一间生意尚可的绸缎铺。这方员外也是个敢闯敢的人，见南来北往的贾不仅把松江产的绫布、三纱木棉布销往全国，甚至还大批运往海外，赚得盆满钵满。而一海之隔的帛琉等国所需之量颇大，其中尤以棉布为甚。

汤伯这样一想，待收了摊，回到家，目送亦珍带着招娣了垂门，便向站在二门里的汤妈妈招了招手“家里的，你来。”

方二少爷是方员外生意达后得的次，因生得貌容仪，人又灵机，故有“貌似潘安，才如宋玉”的名。方员外自己未曾考取功名，嫡长又要继承家业，所以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次上，冀望他能好好读书，将来能光宗耀祖。故此对他得是极严的。

汤妈妈试图安抚地微笑，却并不成功“你别声张，小年纪小，不更事，别吓坏了她。我晚些时候，寻机与夫人说了，看夫人有何主张。”

自来了松江府，投亲不遂，夫人决意购置屋舍，在华亭县落脚，一家孤寡老弱在此间安立命，靠在谷桥下支茶摊卖茶汤茶果维持生计，也有十年之久了。虽则夫人小平素大门不二门不迈的，对外的事未必知晓，但汤伯却是知的。

他的嘀咕，亦珍是听见了的。

钱重的碎银来，递去，接过三个用细麻绳扎得方方正正的油纸包来，暗：少爷这是着了什么了？家里还缺心吃不成？单少爷屋里的奉砚，就是个极懂冷的，素日里的杏仁酪，酥油泡螺，那是他们这些下人小厮想都不敢想的吃。也不见少爷如何喜。偏偏这小小茶摊里的一味心，却教少爷眉开笑的。

汤妈妈便凑近了，听汤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将事情说了。

“不敢说是十成十，也有七、八分了。”汤伯望着汤妈妈“你给拿个主意。”

笑？笑什么笑？！亦珍在心里轻啐，自去亭里收拾了，所以未曾注意到老家人汤伯略带忧心的神。

亦珍等他去得远了，方才抬起来，朝他远去的背影望了一。

然后便带着书童了闲云亭，悠悠而去。

汤伯。他家里的跟在夫人边比他时间久，见识也比他多，她既然这样说了，他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