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珍骗不了自己，说自己无动于衷。

招娣一早便起来忙活了，又亲目睹吴老二来铺里闹事，这两日想是累得狠了，才一沾枕，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时时低的鼾声。

上门求娶。

“小别嫌婢没息。”招娣一边拿脚撩了到另一只脚的脚背上，一边如同自语地“婢跟在小边也有些日了，听得多也见得多了，觉得还是平平和和的日最自在。”

两个女孩俱细细的一声叹息。

“每晚泡泡脚，简直赛过神仙般舒服。”招娣一边厢了肚儿，一边慨。以前在家里，烧了，都要供了爹爹阿娘洗漱，余下来的才能得到娘与她们妹几个。阿娘心疼家里的柴火，熄了灶膛就再不许生火。夏天还好，到了冬天，休说是泡脚了，便是喝，都是极奢侈的。

亦珍自己描了脚样，裁了袜底儿来，又剪了有脚背脚跟的袜筒，细细密密地好，将开放在前，系起带来也方便些。

外天早已经黑了，躺在床上，侧耳倾听，能听见外的城河缓缓淌的潺潺声，不知哪块石下藏了秋虫，正在不眠不休地鸣叫。

可是——齐大非偶。

如今天气日渐冷了，泡好了脚穿上袜，不教脚底的气散了，便躺在床上，钻被筒里。耳听得下去倒的招娣“嗵嗵嗵”上楼来的脚步声。

又想，等他两年？便是他要遵了那在西林禅寺挂单的游方僧人所云，十八岁前不得婚娶。

待招娣上了楼，关上亦珍闺房的门，在里闩上门，熄了灯也上了床。

她自认不是那才便捷，为人机灵的，在宅大院里生活，需得日日小心翼翼，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以她的，怕是不知不觉地便教人算计了。

大人家规矩多，他许她以妻，家里知么？

亦珍，觉得招娣倒是悟了。

亦珍了无睡意，盯着床上的承尘，苦笑。

少女情怀总是诗，有这样一个英俊的年轻书生，对自己许下誓言，如何能不动心？

“妈妈，莫让母亲晓得铺里生的这些事，教她担心。”亦珍轻声叮嘱汤妈妈。

只是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谁能说得清这中间会得生什么变故？

亦珍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是一遍又一遍地，不断回放方稚桐英的面孔，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心悦汝，冒昧请求小娘等在下两年。两年之后，小生必定请官媒上门提亲，求娶小娘。若蒙不弃，此情不渝。

这样清醒，真正无趣。也不晓得方稚桐看中她哪一？

亦珍并没有教这一番情相许冲昏了脑。

你…”亦珍将轻轻靠在母亲肩上“女儿不觉得委屈。”

生活可不就是这样么？富贵人家表面看似风光，只是那风光后，有多少私龌龊，却是他们这样的小人家，想也想不到的。

两母女说了好一会儿话，亦珍这才下楼去，取了炖盅上来，与母亲一吃了心。又服侍母亲漱了，这才下楼去换汤妈妈来陪母亲。

为妻还是为妾？

同那些被父母亲人卖给牙婆，最后沦落风尘，亦或与人为妾，全无尊严的女比起来，她如今衣住行无忧，全无抱怨的理由。

晚上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珍馐馆打了烊，亦珍与招娣熄了店内最后一盏油灯，回到后院，先在楼下就着灶上犹有余温的牙洗脸，然后招娣筹了端上二楼去，两主仆一人一盆，将在铺内站了一天，微微有些胀的双脚，浸泡在放了几片姜片的的中。

那会儿还在景家堰里的时候，隔杨老爷仆成群供他使唤，家里除了太太，还有好几个姨太太，看着好似富裕得很，但妻妾通房闹将起来，竟是比乡下农妇撒泼打闹还吓人。好好一个成型的男孩儿，生生被闹得没了。他们乡下可没有这样的。

亦珍拿了各理由说服自己，下那怦然心动，这才渐渐睡去。